「怎……怎么了?」
「杀、杀媳妇的田!它在哪里!」
「在……村郊的斜坡上……」
「看,我就说有嘛,你看!」老师像是立了什么大功似地,不可一世地说,顺便向我投以轻蔑的视线。为什么那块田真的存在,我就得遭到轻蔑不可?真是莫名其妙。
「那是块传说的田对吧?」
「传说……或者说,伊势叔的太太是在那里过世的。是我才十岁左右的事吧。伊势叔这个人镇日喝得酩酊大醉,跟我爸不一样,几乎不事生产。田里的工作也全都交给太太。他应该有三个比我还小的孩子……不过当然也不照顾小孩。太太因为过劳,倒在田里死掉了,所以才会叫做杀媳妇的田。」
「唔……」老师盘起胳臂,「那么她曾经诅咒过田地枯掉吗?」
「有啊……」
「真、真的诅咒了吗?」
「还是说怨言?太太好像经常抱怨,说就是因为有这样一块田,自己才会累得这么要死要活的,干脆没了这田,搞不好老公也会开始工作。」
「抱怨?」
「是以前的事了。」田冈说。
确实如此,是过去的事了。
不,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对我们来说,还相当新——不,可以说新过头了。这不是传说,现在仍然只是乡里闲话罢了。不过我想其他地方的传说,原本或许也是这个样子的。我们可能应该等二三十年再来才对。
老师呆然张口。
拼上了老命找到的杀媳妇的田,居然只是抱怨下的产物,会有这种反应也是难怪。
「所以啊,」田冈说到这里,露出苦笑,「因为是这两个家伙提出来的计划,才不会有人认真当一回事呢。我爸跟伊势叔是两个放荡无赖、受人排挤的家伙。」
「原来如此啊。可是令尊他们是认真的?」
「似乎是认真的。我爸说『我接下来才要大赚一笔,怎么可能跟你去什么东京。』冷淡极了。听说也已经把叫什么的挖掘温泉的技师——好像是调查田地土壤的人叫到村子来了。不过我想应该是不成的。」
「不成?……这怎么说?」
「我从事地学相关工作,现在也在进行将地热应用在各种方面的研究。那里不会有温泉的。」
「不会有温泉吗……?」
「这毕竟是我的专门呀。」田冈答道,稍微笑了一下,「若是再北边一点的地方姑且不论,这种地方不会有温泉的。所以呢,我觉得我爸是被伊势叔跟那个技师给骗了。不,伊势叔或许也被骗了。」
「被骗了?……这又怎么说?」
「就是诈欺啊。用花言巧语来骗取金钱。温泉这种东西需要先行投资吧?就算尝试挖掘,结果还是挖不出温泉,也一样得花上挖掘的先行投资费用。即使无法回收,支出也绝对少不了。我把这些详细分析给我爸听,想要说服他……但我爸完全不理。然后搞到最后,就是今晚的占卜。」
「咦?」
「我爸是去占卜是否能成功挖到温泉。」田冈说。
「连这种事都能占卜吗?」
「不,有没有温泉占卜不出来吧,可是可以看出村中每一户人家的兴衰呀。如果迷信是真的的话。」
「哦,原来如此。」老师拍打膝盖,「看那些纸是吧!」
「所以呢,我爸说如果挖得到温泉,我家跟伊势家的运势就会兴旺。换句话说,从神社闭关回来的时候,若是清楚地看到这个家跟伊势家门口的纸,就绝对可以挖到温泉。唔,如果真的挖到温泉,应该是会赚钱吧。我爸说若是不成,就死了这条心。如果这样就可以让我爸放弃,那真是万万岁了,所以我才协助我爸,还帮忙制作粟丸子。」
「原来是这样啊。」我感动地说。
「那么,刚才经过那条路的醉汉是……呃,沼……」
老师说到这里,语塞了。他好像也在听。
「沼……」
「是伊势先生吗?」我伸出援手。
「对,是不是那个伊势先生?那是喝醉酒的样子呢。他会不会是要去神社,一起确定占卜的结果?」
「醉汉?」田冈突然板起了脸,「你们在说什么?」
我总不能说有妖怪在路上走,穷于回答。
「不,伊势叔应该不知道我爸要去占卜,他是昨晚突然决定要去神社闭关的。而且伊势叔好像不太相信这类迷信……再说伊势叔家就在神社后边,要去神社,不会经过这前面的路。不过你们说的醉汉是什么?那是指什么?」
「就是醉汉啊,醉鬼。我们抵达这座村子的时候……是啊,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前,有个醉汉经过外面那条路。对不对,沼上?」
「不过不晓得那到底是不是醉汉啦。」
「那、那是什么样的……?」
「那个人一身黑呢。」
「一身黑……」田冈说,变得一脸凝重「那是……」
「那会是谁呢?」老师不经大脑地说着。「可是如果令尊看到门上的纸发光,事情岂不就麻烦了吗?」这话真多余。
而且老师还「嘻嘻嘻」地笑。
看来他擅自结束醉汉的话题了。
「可是看得很清楚是什么样子呢?字就像涂了萤光颜料那样发光吗?还是纸会发光?不,不一定会发光呢。还是像被采照灯照亮那样?」
「不、不可能看见的。这座村子连路灯都没有,一到六点就全黑了。而且是三更半夜呢,到处一片漆黑。月光也照不到屋檐下吧。门口的纸那么小,要是没有提灯或灯笼,根本看不见。」
「只要认定看得见,搞不好真的看得见。」老师说出更多余的话来,「而且今晚月色皎洁呀,月夜可是意外地明亮喔。只要凝目细看,甚至连报纸都可以读。可是字是在屋檐的阴影里头呢。不,搞不好看得见。万一看见,事情就麻烦了呐。」
「那……那样就麻烦了。太伤脑筋了。万、万一我爸再继续借钱……我可要破产了。」
「唔,若是照平常那样去看,却读得出纸上的字的话,就算纸没有发光,或许也会认定自己运势大吉呢。」
老师滔滔不绝,全是些多余的话。
「看得出来吗?」老师说着,慢吞吞地站起来,钝重地走下泥土地,一把拉开门,以獾归巢般的动作把头伸出门外,窥看外头。就像田冈说的,外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们在外面的时候还有些亮度,看来一眨眼之间就全暗下来了。
「啊啊!」
老师惊叫。
是突然扭转身子,闪到腰了吗?我就要站起来。万一老师闪到腰而动弹不得,那就不得了了。可是田冈比我先站了起来。
「怎么了!」
田冈很狼狈,都是因为老师净说些多余的话。
「纸……」
「纸怎么了?」田冈说,急忙走下泥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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