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对富之市来说,应该是个只有辛酸回忆的地方。而且他是满怀恨意,为了复仇才回到这里的。即使如此,还是会觉得落寞吗?
「可、可是……等一下啊,富美小姐。」
过去富之市住在这座村子。
那么……
「他的户籍呢?就算撒谎,也骗不过村公所的户籍人员吧。他不是规规矩矩地去办了迁入登记吗?如果他以前住过这里,村公所的人马上就会发现了吧。」
「富之市先生换了名字。」
「换了名字?」
「对,为了这个计划,富之市先生与偶然认识的伤痍军人交换了名字——不,交换了户籍。也因为被空袭烧得一无所有,他说他毫无眷恋。所以户籍人员受理的菰田勘介这个名字,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军人的名字。」
「原来如此,准备得真周到。」
「那也不尽然。」富美说,「因为他的本名叫做富田市造啊。」
「咦?所以……他才会叫富之市吗?」
「其实他是希望有人发现吧。」富美说。
一定是这样的。
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的话……
或许就不会发展成这种局面了。
「其实富之市先生在做出这个计划之前,曾经回来过这个村子一次。他说当时他明明看不见,却觉得这儿一点儿都没有变。上了年纪,忘了许多事,记忆好像也变得暧昧模糊了,然而这个村子的景色,他却记得一清二楚——或者说,他可以历历在目地回想起来。这也难怪啊。富之市先生是在这座村子失去视力的。这座村子的风景,就是富之市先生最后看到的景色啊。」
我想……实际上他最后看到的景色,与这座村子现在的景观,应该几乎没有差别吧。
富美说,富之市最感到吃惊的,是自己的家——遭作祟的宅子就这样原封不动。
「富之市先生说,这让他深刻感觉到,纵然没有村人记得他们一家了,村子却将忌讳的记忆确实地传递下去。」
「忌讳的记忆?」
「对,因为村里的年轻人向他说明,那儿是没有任何人会靠近的地方。」
对村子复仇。
毁掉村子。
原来如此。
「那里的土地本来是村子的。富之市先生自称菰田,向村子买下了那块土地。村子因为财政困难,非常乐意,贱价卖了出去。至于他的军资……当然,说什么从无依无靠的老人那里继承财产是骗人的,其实是靠那两颗传说的骰子从城里的乡下黑道那里骗来的。」
「靠赌博从黑道那里骗钱?」
「所以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富有。」富美说。
原来如此……那两颗传说中的骰子,是成功骗过真正的黑道、拥有优良实绩的道具。那么他当然会满怀自信地用它来应战。
「接下来……就可想而知了。村人们一下子就掉进陷阱,近乎好笑地堕落下去了。赌博这种东西,一旦陷进去,就只会愈来愈难以自拔——这一点沼上应该最清楚吧?」
我……撇下嘴角。
嗳,我是很清楚没错。
村人们陷入老千赌博的泥沼,进退不得了。要是就这样置之不理,为了偿还欠富之市的债,村人不久后只能卖掉土地吧。可是这其实是一块毫无利用价值的土地,找不到买主。结果真的就只能贱价求售,如此一来,村子将自然消灭……
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吗?
「村人们为了村子,自己毁掉了村子——这就是富之市先生的复仇。」
富美这么作结。
富之市的计划虽然受挫,但村子的财政依然窘迫。
接纳了富之市这个新成员,这座村子今后将何去何从?
我思忖。
村人们……确实是拼命想要重建村子。
可是,像那样重建以后的村子,或许再也不是过往的村子了。不,或许不能是过往的村子。
富美笑了:
「嗳,深奥的事我是不懂,但八兵卫老先生他们刚才重新为村子过去的残酷行为向富之市先生道歉了。富之市先生也哭了呢。托老师的福,总算是圆满落幕了。这不是很厉害吗?」
「问题就在这里。」我摇了摇我的一颗大平头,「你说这老师识破了什么?这一点我怎么样都无法信服。」
「可是富之市先生不是说他认输了吗?你不也在场吗?」
「我是在场,可是这个人从头到尾只是不断地做些不负责任的发言,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而已啊。我是不晓得他在干什么,可是他一下子唱歌一下子跌倒一下子怪叫,只是在那里给人添麻烦罢了。」
「这什么话!」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师放下吃白萝卜的筷子,瞪着我,「这是策略啊,策略!」
「什么策略,你只是在那里制造噪音罢了。」
「哎呀,可是富之市先生说最教他害怕的,就是留在祭坛上的绘马被找到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完了呢。」
「绘马?」
「哦,那个画了眼珠子的绘马,是吧。那个绘马很稀奇呐。」
「那是……」
或许是没效……
是不是祈祷病愈的绘马啊……
会供上绘马啊……
最近已经式微了……
得了眼病……
「原来如此!那是富之市先生自己的绘马啊!」
「你说什么!」应该第一个识破这一点的老师惊叫,「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里是富之市先生以前的家啊。而且因为街坊说它遭到作祟,五十年间没有人靠近。所以屋子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是遭到作祟、被赶出村子的那家人的东西——五十年前的东西,都一直原封不动地留着啊。那个绘马是五十年前治病的不动明王还受人信仰的时候,得了眼病的富之市先生为了祈祷病愈而画的绘马啊!」
「噢!」老师惊叹。
「没错,眼睛不方便的富之市先生好像做梦也没想到那种东西还留着。而过去拜访那里的村人,也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没兴趣就不会注意到嘛。然后它突然被老师找到,还逼问那是什么,他一个不小心就回答了。可是……去年才迁进村子的人,不可能会知道这种事。而且明明看不见,他却答了出来。那个绘马就算不那么稀奇,也不太一般吧。富之市先生说他答话之后才心想绝对曝光了,流了一身冷汗呢。虽然他佯装平静,但那个时候,他已经被逼到绝境了。」
「这是心理战啊,心理战。」老师说,「我就是像这样步步逼退富之市先生,把你从穷途末路中救了出来呀。你也稍微知恩图报一下怎么样?沼上啊,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那五百圆全都——不,你一定会输到连内裤都脱光,连屁毛都被人给拔光了。对不对?对不对?」老师神气地说,「我总是时时为你着想啊。」
「听、听你放屁!刚才你还在说你总是只想着妖怪,言犹在耳,就说这什么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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