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记录属实,此处已有五十年不见人迹。既然寺庙已不复存在,也不再需要什么庙祝了。」
原本的寺庙,如今仅残存地基。
倒是……
「问题出在绘马上——是不是?」
「是的。」
志方先是从正前方端详整座堂宇,接着又绕向右侧。
在堂宇的右侧,找着了成串挂在木框上的绘马。
分四列二段悬挂的绘马,每一枚都被画得一片漆黑。
万三先是眉头一皱。
接着又弯下腰,开始数了起来。
「每列——有十一枚,总数为八十八枚,传言果然不假。」
「八十八枚?」
志方走上前去,自腰际掏出十手,将其中一枚翻了过来。
「后头——也被画成了黑色。」
「据传祈愿若是成真,便将后头画成黑色,看来这枚是害死过人了。」
「切勿胡言乱语。」
有几枚被涂黑,便代表死了几人。
志方凑身向前,直接伸手抓起一枚绘马,定睛仔细前后端详。前后都给涂成一片漆黑,完全无法辨识上头写着些什么。
「用的并非普通的墨汁,这层黑涂抹得这么厚,或许是掺了胶还是什么的。」
「毕竟写的东西可能成为治罪的证据。」
如此一来——除非写了名的人主动申告,否则就看不出上头写的是谁的名了。
「这绘马——本身看来平凡无奇。」
「没错,只要有块木片,谁也造得出来。不过是块木板罢了。」
从志方背后窥探的万三说道。
「这木块切得甚是平整,看来应是木匠所造。只不过——和每座寺社悬挂的绘马并无任何不同。」
可有专门贩卖绘马的商家?志方问道。小的也不清楚,万三立刻回答:
「倒是——垂挂这些个绘马的木框,似乎有些蹊跷。看来并不陈旧,似乎才刚造不久。」
「嗯。」
万三所言不假,木框看来的确是新的。倘若经历过一年以上的风雪,理应不至于如此干净。木质虽算不上白,但看不出曾在烈日下曝晒过的痕迹。
「若非熟练木匠——应是造不出这木框吧?」
「不,这东西用不上什么细致的工夫,不须委托熟练木匠,只要略谙木工技巧便造得成。上头似乎没用上钉子,只要是精通木工的工匠——比如桶匠什么的,想必都能造得好。」
不论怎么看,这木框都像是刚造好的。
「下引龟吉曾言,这黑绘马的传言开始流布,乃是去年酉市(注12)那阵子,算来约是四个月前的事儿。」
原来还不满半年。
这小的就想不透了,万三说道:
「传言开始流布,表示当时业已有人身亡,而此处挂上这些个黑绘马,最晚也是去年霜月(注13)那阵子的事儿——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些。」
「有道理。看来在那之前,还没有这些个东西——」
至少昔日的记录上是没有。
依小的看,就委托在这一带出没的人多打听些吧,万三说道:
「小的事前也曾差下引略事打听,但怎么也查不出绘马是何时挂上去的。常人根本不会上这儿来,即便是上宫益町买东西的庄稼汉也不会路过,毕竟此处位处大山街道之外。看来小的该将范围扩大到原宿村,再多打听打听。」
「想必这种地方无人经常巡视,或许仅有挂上这些的人才知真相。如此看来——」
志方两手朝胸前一抱,说道:
「在涩谷这一带——不,在全江户,原本应无这不祥绘马之传言。毕竟此处本无这些个绘马,哪可能产生什么传说?而且又是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地。」
「是。」
「如此一来——第一个在绘马上写上名字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写的是谁的名?是出于什么理由?难不成是某人凑巧路过此地,凑巧瞧见了绘马,并凑巧在绘马上写上了谁的姓名,发现被写了名的果真死了,这传言便传了出去?」
理应没这道理,万三眯起双眼回答:
「未免也太多凑巧了。」
「没错。由此看来,传言应是有人刻意流出去的。是不是?」
想必是如此。
的确有理,万三两手一拍说道:
「第一个祈愿的——其实是伪装的?」
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亦即,第一个祈愿的是刻意挑个人写,自己再将人给杀了——」
「不,应是无此必要。总之,最初怎么做都行。事实上,根本什么都不做也成。只要碰上哪个人死了,挑个适当时机将一枚绘马涂黑,再四处宣传这果真灵验便成。只要有几个听到传雷的上这儿瞧瞧……」
「嗅,的确有些傻子会相信。只要有个两三人便成,流言传得可快了。到头来不仅是口耳相传,甚至会有人动笔昭告哩。」
话及至此,万三突然转为一脸忧心地继续说道:
「接下来,只消把被写了名的杀了便成——对不对?」
此事若以犯罪视之,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没错——任何传言都有个头。只要追溯出这源头——」
「不——这保证追不出。你们说是不是?」
万三转而向小厮们征求同意。
「这得问遍全江户才成哩。再多人手只怕都嫌不够,况且其中势必有谣言掺杂,要一一确认,只怕得耗上好几年,还是打听不出个所以然。即便找到了散播谣言的真凶——这家伙八成也要谎称是打哪儿听来的。如此一来,第一个散播流言的家伙,根本等同于不存在。」
有道理。
若是认真追溯,或许找得着一个方向,但是否真能触及核心,的确堪虑。
况且,即便真找着了什么方向——想必也太迟了。
依绘马被涂黑的速度,不出三个月,包准每一枚都要成了一片漆黑。
亦即——
死者将多达八十八人。
志方命小厮数数还有几枚绘马没被写上名字。比万三更害怕的小厮们虽然连绘马都不敢碰,但志方喝斥碰了也不会丧命,强逼他们数清楚。
这下若是志方自己数,只怕要落得威严尽失。
前后均已被涂黑的绘马有三十八枚,后面仍为白木的则有五十枚。
志方心想,即便仅找出一枚写有名字的,也能成为重大线索,遗憾的是——写上名字的似乎都心想事成了。
「大人——要不要把这些个撤除?」
当初的确是如此打算。不过……
「不,就留着吧。」
「这是何故?」
「本官本以为,撤下绘马回头详加检视,或许能找出什么线索,但看了才发现根本无从找起。即便刮除颜料,下头的名字也无法判读。」
「原来如此——那就留着吧。」
「留着似乎也有欠妥当,总不能放任不管。不过,倘若吾等奉行所撤除了这些绘马——不就等同于奉行所,甚至全官府都认同此说果真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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