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介老爷想说的是,里头藏的是蛇?」
没错,百介抬头仰望。
只见月儿已在天际露脸。
「当时,伊三郎先生想必是大吃一惊罢。噢,不,或许他当真相信那妖魂寻仇的传说——」
有蛇——!
里头果真有蛇——!
——蛇呀。
——若汝真为盘据此冢之蛇灵。
——切勿向守护此冢之人家寻仇。
——愿以本人之牺牲,换取汝守护此村。
——也勿忘守护本人妻儿。
想必是真的相信罢,百介心想。
而与蛇冢一家之女生下骨肉,并表示愿在此终老入土,不就全非伪装了?
真是的。
真是个傻子呀,百介说道。
哪儿傻了?小夜问道。
「怎会不傻?暗中替换石箱内容的——想必并非外人,正是伊三郎先生之妻——即蛇冢一家之女。」
闻言,小夜虽惊讶得哑口无言,但仍强装镇定地将一张白皙脸庞转向百介问道:
「暗中替换的理由为何——?」
「想必是——发现了夫婿在其中藏了些什么罢。见其刻意将之藏于据传有蛇灵盘据的古冢上,任谁瞧见了,都要推论此物内容绝不寻常。」
「原本究竟藏了什么在里头?」
「依老夫推测,该处显然无法藏金,故应是载有黄金埋藏处之指示什么的。看来担忧将为叛徒所追及的伊三郎,得知该处为人迹罕至之禁地后,为防万一,便将此指示藏于其中。但外人虽传说此冢有蛇灵盘据——对口绳冢一家之成员而言,想必根本就是个无须畏惧的地方。」
「但也不该就这么……」
「不,错不在其妻,毕竟有所隐瞒的,其实是伊三郎先生。或许其妻起初并无贪念,只不过是见夫婿行径有异,而欲探查真相罢了。不过,蛇冢一家之女终究是找到了那纸诡异的指示。起初或许纳闷这纸头究竟为何物,便将之取出石箱,到头来却真的找着了黄金。」
「这下,便起了贪念?」
「或许正是如此。这下,便将黄金悉数搬回家中。当然——也未让伊三郎先生知情。」
原来口绳冢一家之所以致富,原因并非伊三郎辛勤干活,亦非蛇灵庇荫。
到头来——伊三郎死于冢顶,金银埋藏处的线索就此断绝,蝮蛇与花蛇的盘算也悉数付诸流水。大笔黄金,就这么在连伊三郎也不知情的情况下,悉数被移入口绳冢家的财库中。
事后——
「事后过了三十余年。哪管日子过得再阔绰,口绳冢一家毕竟仅是寻常百姓,平日开销无多,故二千两黄金也不至于就此散尽。再加上伊三郎死前一番怒言,口绳冢一家至今仍堪称富足安泰。此时——却有位虚无僧造访该村。」
「此人可是那群叛徒——即蝮蛇、花蛇的余孽?」
「似乎是如此。依治平先生所言,这虚无僧实乃一曾与蝮蛇狼狈为奸之盗贼,别号钻地蛇,实名则为加助。蝮蛇死后,原本与其勾结之恶徒便开始蠢蠢欲动。此人之意图——即觅得传说中口绳党所埋藏之黄金。」
「其实此二千两藏金,早在三十余年前便为百姓所盗,并将之移地藏匿。但这恶徒想必连作梦也没料着,以为黄金至今仍原封不动地埋藏原地。同时,也深信载有埋藏处之指示,亦仍被藏于某处。」
钻地蛇循线找到了口绳冢一家之宅邸,并与伊三郎之子伊佐治有了接触。
想必缵地蛇曾如此告知毫不知情的伊佐治:
汝父实为一条蛇——
其真面目,乃一以蛇为名之盗贼——
同时,还是条窃走同伙黄金逃亡的龌龊负伤蛇——
并将窃得的黄金藏匿于某处——
正因有了这笔龌龊黄金——
汝家方得以致富——
结果如何——?小夜问道:
「伊佐治先生听了,是否就此性情骤变,开始四处询问往昔真相?」
「唉,发现自个儿的爹其实是个盗贼,当然是难以释怀,也不免要引发些许连想,毕竟财库中原本就有堆积如山的小判。而这些小判究竟是打哪儿来的,想必伊佐治先生自己也是毫不知情才对。」
「原本大概以为,这笔黄金不过是正常的家产罢?」
「想必是如此。绝无爹娘会告知孩儿关于自己过去不堪的真相。而且其祖父母均已辞世,养父善吉先生对此也应是毫不知情。就连其母都已于前年亡故,因此只得四处向乡里查询。这下便察觉——」
冢顶似乎有什么蹊跷。
伊佐治认为,上头似乎藏有什么足以证明父亲曾为盗贼的证据。但那钻地蛇则认为藏在冢顶的,应是载有黄金埋藏处之重要信息。
若是教伊佐治给捷足先登,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因此,便将伊佐治先生给……?」
「就这么将他给杀了。愚蠹,真是愚蠢,此事根本是愚蠢的连环。钻地蛇甚至怀疑阿里夫人可能也知道这秘密,便连同夫人也给杀了。接下来,便虎视眈眈地意图攀上古冢——」
「但还没来得及攀上,便遇上了百介老爷的拦阻——是么?」
「出手拦阻的,可是又市先生呀。」
当时,又市一脸悲愤地说道:
——切勿再取百姓性命。
——小的对视人命如蝼蚁的混帐……
——可是恨之入骨。
又市这回所设的局,其实是单纯至极。
今后,意图前来夺取口绳党藏金者,想必十之八九均将以那古冢为目标。那么,只消让那窝变得更为醒目便可——
欲盖弥彰地在冢顶盖座祠堂。四处流布此地有妖魂盘据、生人勿近之传言。又经刻意安排,使来者隔着以纸符封印之棂门,便能清楚窥见堂内有口窝,以及窝中那只牢靠的石箱——
凡知悉此事者,想必都要认为堂内必有蹊跷。
不知情者,则不至于起任何疑念。
此外。
石箱内,还藏有一条由憨厚认真、信仰虔诚、对一家关怀备至的斋七日日投予生饵喂食的蛇神——而且还是毒蛇。而且每十二日,还会换上一条新蛇。
胆敢潜入祠堂、掀开箱盖者。
注定是死路一条。
事实上,祠堂落成翌日,钻地蛇就一命归西了。
又市换上一张纸符,掩埋了钻地蛇的尸骸。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报了伊佐治和阿里的仇。
当时,又市并吩咐斋七:
——日后,仍将有外人闯入祠堂,命丧此冢。
——届时护符将遭损毁,仅需替换新符即可。
——掩埋尸骸后,宜视同客死他乡之无缘佛供养之。
设想得还真是周延。
事后,老夫耳闻往后数年间,计有六名以上之外人客死口绳冢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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