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摩罗鬼之瑕_[日]京极夏彦【完结】(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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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客房窗户很大,所以……」

  「是……吗?」

  我不知道小窗户是什么样子。

  「嗯,很大。所以要是粗鲁地关窗,似乎会发出相当大的声音。昨晚——不,应该是凌晨。差不多天快亮的时候,山形先生听到了声音——窗户关上的声音。」

  「窗户关上的声音……?」

  「是的。下午在走廊的时候,也听到『砰』的响亮声音对吧?那是公滋先生从窗户出去外面的时候,不小心太用力关窗的声音。」

  「哦……」

  「凌晨的时候,我和榎木津人在外面,不过可能是因为在跑步,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因为太兴奋了。不……不对。」

  关口显得困惑。

  「当时我耳鸣。」关口说。

  「耳鸣……?」

  「是幻听。」关口改口说,「我听到一种像是振翅的声音……也像是锐利的刀刃尖端磨擦的声音……那与其说是声音,更像是振动。」

  那是翅振声吗?

  我觉得他的比喻很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样,我没有注意到,但山形先生听到了。刚才刑警先生做了实验,声音的确很大,如果是深夜和清晨会更响。而且比起外面,建筑物里面更响。那个时间,亮着灯的只有公滋先生的房间。我看见了。」

  「可是……这件事只显示了公滋开关窗户这个事实而已,不是吗?为什么说他出去外面?」

  「是蚊香。」关口说,「外面掉着蚊香的灰。公滋先生昨天晚上点了蚊香。」

  「会不会是从窗户把灰倒出去?」

  「不是那么近的距离。灰不是掉在窗边,而是森林里。而且今年天候一直不顺,这一带前天似乎也下了雨。至少那不是好几天前掉落的灰。而且我发现的时候,灰是干的。森林里起了雾,所以干燥状态的灰,表示……」

  「是深夜或早晨掉落的?」

  「是的。」关口不知为何歉疚地说,「警方这么判断。此外,警方也检查了公滋先生的房间,窗户一带似乎找到擦拭掉同样的灰的痕迹,垃圾筒里也有大量抛弃的灰。决定性的证据是左手的烫伤。」

  「烫伤?」

  「公滋先生的左手手指上有个小小的烫伤。这……」

  「这……怎么了?」

  「嗯。警方推测,他是拿着点了火的蚊香翻过窗户,关窗的时候碰到手指烫伤的。公滋先生反射性地尖叫,粗鲁地甩上窗户……」

  山形先生也听到疑似叫声的声音——关口接着说。

  「原来如此。那么公滋昨晚的确待在屋外吧……可是这究竟有什么意义?警方觉得哪里有问题?」

  我觉得不识礼的不成才亲戚在哪里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他不应该逃走的。」关口说,「公滋先生逃走了。本人说是不愿意遭到警方软禁,但这个说词很可疑。他也否定深夜时分待在屋外。」

  「这……我认为这跟薰子的死没有关系。」我说。

  深夜到早晨,公滋人在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这种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时候,薰子人还活着。

  「说的也是。」关口蜷起背来。

  由于处在或威猛或优雅——高贵而美丽地伸展肢体的鹤群之间,他的模样更显得卑微。

  「都是因为我发现了无聊的东西……结果害得伯爵的亲戚遭到怀疑。伯爵一定感到很不愉快吧。」

  「他会被怀疑,是因为有理由遭到怀疑,不是关口老师的责任。如您所知,公滋这个人既顽且鲁,不能说是素行良好……这是他自做自受。只是,这与薰子的事不可能有关系。薰子她……」

  薰子,

  胸口深处再次涌出黑暗。

  新鲜、深重的第五道伤口痛了起来。

  关口的头垂得更低了。然后他支吾地说:

  「真的很遗憾。她……薰子夫人她,真的打从心底敬爱着伯爵。她、她在这里说过,为了你,她不会死……」

  「我也……」

  深深地尊敬着她,比任何人都爱她——我本来想这么说。但是我的话违背我的意志,在途中断绝了。

  关口以阴沉的眼神看着我。

  那张阴郁的脸晕渗开来。

  泪水覆住了瞳眸。

  「她是个真心直率的人。」关口说。

  这话不能劝解我,反而更刺痛了我的伤。

  「如果真有神明,让我这样的人活下来,却夺走薰子夫人那样的人的性命,这种神……」

  让我憎恨极了——关口说。

  「关口老师。」

  我站起来,来到朋友面前。

  「对您而言,活着这件事有什么样的意义……?」

  我想知道,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关口蹙起眉头,放松的脸扭曲了。

  「我……」

  我还是无法回答——关口说。

  「对我而言……世界只意味着我以外的事物。所以……」

  「可是您存在于世界当中。」

  「或……或许是吧,可是我……」

  我没办法说明得很好——关口背过脸去。

  关口应该知道,他应该掌握了真理,

  他只是没办法把它置换为语言罢了。

  我对这样的他很有好感。

  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关口是野人。他绝不是君子。可是就像孔子所说的,教养并不一定只存在于文化当中。

  我想听关口的话。

  关口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说:

  「我没办法做出让伯爵满意的回答。伯爵是不是对我评价过高了?我并没有那么……」

  「力不足者,中道而废。您现在一开始就画地自限了。我认为我绝对没有过大评价了您。」

  「或……许吧。可是,我是个窝囊废,不只是现在,今后大概也无法判断任何事。我没有任何坚定的信念。活着的意义……」

  「不是活着的意义。是活着这件事的意义。」

  关口像要寻求什么似地微微举起双手,做出张动手指的动作,然后再次无力地垂下。接着他蹙起眉头,双颊微微绷紧。

  世人应该会把这种表情视为厌恶的表情吧,因为这种表情非常酷似显示嫌恶的模样。可是,我想应该不是。

  关口应该正感到嫌恶,说是憎恶也行。

  可是关口讨厌、厌恶、蔑视的并不是我,而是包括我的一切,其中也包括了关口自己。

  「有、什么不同?」

  关口总算挤出这句话。

  「例如,存在之物与存在不同,关口老师。存在之物存在这件事就是存在,对吧?如果要表示存在本身,就应该说存在这件事。不对吗?」

  关口想了一会儿,说,「以我的方式来说,就是主体和主体所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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