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希望别人发现尸体?」
「那样的话,为什么又让管家看到被害人好似活着的样子?如果事情就像你说的,那也算是一种伪装吧?如果是让别人误以为被害人还活着,然后锁上房门,远走高飞,那还可以理解。」
这种情况,就变成是在争取逃亡的时间吧。让第三者目击到被害人彷佛活着的模样,上锁之后逃走——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还容易理解。
房门没办法看出是从里面还是外面上锁的。如果在这种状况下上锁,默默地消失,当然大家都会认为主人待在室内吧。佣人十分顺从。如果吩咐说他想暂时独处,更不会有人随便闯入吧。可是,
伯爵做的事完全相反。
他叫人,没有锁门,也没有逃走。
有这种杀人犯吗?
而且,
「你知道……杀人犯最怕的是什么吗?」
木场露出诧异的表情。
「杀人犯最怕的不是警察也不是法院,而是尸体啊。」
尸体……
自己杀害的对象的残骸。
冷静想想,那并不是什么非怕不可的东西。
真正恐怖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是引发这件事的自己的精神。尸体在失去生命的阶段,就成了一个徒具人类形象的物体。
如果杀人者是一个真正冷酷的人,就没有厌恶、恐惧这种东西的意义。就算恭恭敬敬地对待,尸体也不会复活,当然也不会作祟或带来污秽吧。
可是,大部分的杀人者会试图遮蔽视野中的尸体。当他们无法逃离尸体时,就会让它远离视线所及的范围。会把它放进箱子,或盖上布。尽管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他们会盖上东西,使尸体消失在视野之中。我认为凶手会掩埋、隐藏、烧毁或肢解尸体,不只是单纯地为了处理尸体。
我不是学者,不可能了解犯罪者出现这种心理的内心活动。
可是根据我的体验来判断,大部分的杀人犯都不想看到尸体。
所以如果没办法逃离现场,也没办法埋掉或覆盖掉尸体,他们会至少盖住遗体的脸。如果连这都办不到,他们会主动背对遗体的脸,至少会闭上眼睛。
与其说是不想看到,更应该说是不想被看到吗?
虽然我觉得尸体什么都没看。
和亲手杀害的遗骸待在同一个房间,让尸体躺在床上,或扶它起身坐下,甚至对它说话,而且那种行为并没有任何实质益处的话,我认为那根本是精神失去平衡,完全疯狂了。
「这如果是正常人的神经……可没办法一直和尸体待在一起哪。」我说。
「会不会就是不正常呢?」
木场阖起一直打开没有揭动的扇子。
他流了汗。
「不正常……你是说异常吗?」
「与其说是异常……也有失常的情形吧?最近疯疯癫癫的家伙不少,可是就算不到那种程度,人只要被逼到一个限度,根本不晓得会变得如何啊。人一错乱,就没有什么东西南北可言了。如果这么假设,伯爵那没有一贯性的行动也解释得通了。」
很遗憾……
木场的推理有瑕疵。
「只有假设伯爵是凶手的情形,才会看起来没有一贯性啊,木场老弟。」
「咦?」
木场睁大了细小的眼睛。
「没必要硬是把正常搞成异常啊。」
「我并没有硬是……」
「听好了,如果伯爵不是凶手,他的行动就没有任何矛盾了,一点儿都不奇怪。对吧?不是吗?」
木场沉思了一会儿,不久后他说道:
「是呢。换句话说……只要当成伯爵并没有说谎就是了?」
「没错。只要当成错乱、异常,什么事都有可能,的确是简单多了,可是没必要把说得通的事硬是扭曲,搞戍异常。而且伯爵并没有错乱。伯爵听到管家的通知时,也完全不当一回事,如果人是他杀的,尸体被发现了,会是那种态度吗?如果说那也是因为他错乱了,那也不叫错乱,根本是发疯了吧?」
那就变成是暂时性的精神障碍吧。可是,
「由良昂允并没有疯。我们抵达的时候他的确很混乱,但虽然混乱,也不是错乱或发狂。他很情绪化,完全无法维持平常心,但那反倒是理所当然的事。再怎么说,听到短短十几分钟前都还在一起的老婆死了,再加上有一群凶神恶煞的粗鲁家伙闯进家里来,任谁都会混乱,也会生气啊。不是吗?」
「说的……也是呢。」
木场干脆地同意了。
「而且伯爵到最后都不肯接受老婆死掉的事实。他不相信哪。现场勘验结束,要把他老婆用担架搬出去的时候,他大哭大叫地说,你们要干什么?要把她带去哪里……」
伯爵抓住担架,掀开盖住遗体的白布,吵闹着,「不要把她带走!」
他不是隐藏尸体,反而把盖住尸体的布给掀开了。
喏,她没死啊,她根本没死啊,你们看清楚,你们看不见吗!——伯爵大叫。
那副模样,根本是不顾形象了,我记得很清楚。正因为他是个装模作样的富豪华族大人,反而更显得悲哀、滑稽。
「如果说他错乱,应该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吧。我老婆死了,把我老婆还来——他一副是我们警察杀了他老婆的口气,顶撞我们,然后又哭了。一个都多大年纪的人,却……」
「以伊庭先生的眼力来看,他的泪水也没有半分虚假吗?」
「嗯,他很悲伤,遭一点绝不会错。好笑的是,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明清楚人不是我们杀的,让他接受凶手是我们以外的人。他了解之后,才总算不再混乱了。后来……嗯,他在侦讯中的应答非常理性。」
「唔唔……」木场抱起胳臂,「那是怎么样?如果全面相信那位伯爵大人的证词……行凶时间就是早上七点三十五分到女佣抵达之间的十几分钟了。是这样吗?」
「嗯。嗳,是啊,细节我已经记不得了,有些地方没什么自信,不过这部分应该不会错。可能行凶的时间再怎么大略估计,顶多也只有二十分钟。」
短短二十分钟的空白。
这二十分钟经过二十三年,依旧是一片空白。
「和死亡推定时间没有冲突吗?」木场问道。
「唔,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没办法估出太精确的时间。当时也没有里村的手腕那么高明的法医哪。我记得也有解剖之后,就这样直接烧掉再还给家属的情形。所以,唔,验尸结果说大概是那个时间,差距也不是太大,我们也没有特别质疑。」
「死因呢?」
「窒息死亡。很单纯的行凶方法。就像外表看到的一样,没有外伤。一般窒息死亡,被害人会猛烈挣扎,不过我记得医师说有药物痕迹……不是有那个什么……」
「三氯甲烷吗?」
「就是那个。医师说凶手大概是让死者闻那种药,失去意识以后,紧紧地捂住鼻子和嘴巴。至于是药物残留在遗体,还是有什么痕迹,这我就记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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