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可是……”
“可有什么问题?”
“这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是的,因此后来那位——”
“那么,原本要和家、家父完婚的那位——?”
那位女人又是谁?
“那女人——乃飞缘魔是也。”
“飞、飞缘魔——?”
荣吉一听,整个人倒坐在地上。
飞缘魔——
百介不由得站了起来。
“什、什么是飞、飞缘魔?”
“飞缘魔乃碍人悟道之邪恶妖魔是也。十年前造访贵府的女人非人,亦非此俗世之物——而是个意图侵蚀贵府老大爷慈悲心肠的骇人妖孽。”
“非、非人?”
“是的。若其为人,哪管生得再怎么如花似玉、楚楚动人,也绝不可能导致男人为其痴狂至此。此人之国色天香与绝伦美貌,绝非俗世所能生成。因此即使老大爷为人如此正派杰出,深谙处世之道——”
又市朝背后的宝殿望了一眼后继续说道:
“仍难免为其痴醉成狂、经年不愈。除非妖魔蛊惑,否则绝无可能严重至此。”
这——听来似乎有理,荣吉软弱无力地望向百介。又市继续说道:
“唐土曾传——有躯体虽已他界,恶念淫欲却依然阴魂不散者,其残留人间之魂魄专与生者媾和。与此死人淫者,精气将为其所吸收殆尽,终将陨命身亡。尚在人世之男女间有道无法超越之障壁,但妖魔则无此限制。因此,一旦为其所缠,将永难摆脱。”
汉书中的确不乏此类记述。
不过……
“不、不过,又市先生——白菊小姐在离开这儿之后,亦曾于他处现身。这该如何解释?”
“一切——均为该妖魔所化。”
“难道曾受娼馆老板娘接济的白菊、曾于吉原田圃卖身的白菊——均为该妖魔化身?接客的其实是个幽……幽魂?”
“正是如此。曾造访此处的、曾于吉原卖身的,不都同样教男人为之倾狂,招来祝融,最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以上种种,绝非人力所能为。”
还真有这种事——
“白菊小姐生前受尽毫无良心的男人们万般侮辱,斥其为带火瘟神而拒之,因此怨恨累积至深。死后随地狱业火,化为凝人悟道之魔缘徘徊于人世间。可怜贵府老大爷心地如此善良——”
钤。
“方才让此哀怨魔缘乘虚而入。”
“魔缘……”
原来如此——荣吉向前探出的双手当场僵住了。
“原、原来她——并非现世生者。”
“此女之所以于十年前自贵府出走,理由仅有一个。即贵府老大爷信心笃实、掌柜伙计皆勤奋不懈,更重要者乃贵府家运之强劲坚实。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孽缘着实难断。贵府店家的伙计禀报于江户巧遇白菊——代表经过十年,金城屋之运势将再度临危。切记,妖魔总是随节气变化现身。”
“再度临危——意指这飞缘魔意图再度危害金城屋与家父亨右卫门?”
“正是如此。”
又市站起身来。
而且——他仰头望天说道:
“今宵适逢满月,为妖魔跳梁之夜——亦为已断旧缘重牵之时。”
“今、今晚?”
“还请各位务必谨慎为要。”
“究、究竟该如何因应——?”
荣吉草鞋也没套上,便连滚带爬地奔向又市身旁拉着他问道:
“会、会发生什么事?”
“灾祸——”
“什么样的灾祸?”
“南方将起乱气,贵府中充满一股火难之相。”
“火难——意即将闹火灾?”
“而且,令人望而生长之缢鬼将于贵府周遭凝聚。”
“何谓缢鬼——?”
“乃诱人步上污秽死路之恶鬼是也。”
“父——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荣吉高声喊道。
“御行先生,如今大祸将至,若能辟除此将临之灾祸,即使得牺牲一己性命,在下亦不足为惜。但敝店亦有大群掌柜伙计,个个都有家眷亲属。敝店万万不可起火,倘若此处毁于祝融——近邻一带,不,甚至御城下(注39)亦恐在劫难逃。再者,若情况真将如此,家父毕竟为在下至亲,绝不可坐视家父就此丧命。在此恳求御行先生——”
[注39:指将军或大名居所城墙外之辖下领地。]
又市伸手探进挂在脖子上的偈箱中,取出几枚符咒说道:
“此符乃专用于辟除荒神(注40)之护符。请将此符张贴于宝殿周围各建筑之门上。火气——必将由该处降临。”
[注40:日本民间信仰之土地神。定义虽因区域而有不同,但多半被视为火神或瘟神。]
又市再度指向宝殿说道:
“该宝殿——乃特地为召唤妖魔而建。”
“噢——’
这栋宝殿的确是为了迎接白菊入住而建造的。
荣吉收下护符,并将之紧握手中。
“只要依先生指示照办,便能免除此劫难?”
又市先是端详了荣吉的表情半晌,接着才回答——无法完全免除。
“无法——完全免除?”
“这仅能免除火难,效力顶多避免殃及他人。为防万一,还是应做好灭火准备。再者……”
又市又从偈箱中取出另一种符咒。
这次的符咒,百介也颇为熟悉。
荣吉抬头望去。
“此乃可封百邪、焚妖魔之陀罗尼符。请将此符——张贴于该宝殿之出入口。如此一来,火气将被封于该宝殿中,不至于‘殃及其外’。”
“但如此一来,家父他……”
家父岂不将殒命其中?
“家父完全不肯跨出宝殿半步。若贴上此符——家父岂不是注定要命丧火窟!”
少爷所言甚是,但老大爷的阳寿早已如风中残烛,又市冷酷地回答道。
“白菊小姐——不,这飞缘魔怨念至深,准备仅至此程度尚不足以驱除。”
“难道完全无计可施?”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
“请问该如何驱除此妖魔?”
若可凭银两解决,在下将不惜斥资防范,不,不论得做任何牺牲,在下都心甘情愿付出,荣吉慷慨激昂地说道:
“说来惭愧,在下深感自己处世尚有欠成熟,倘若失去家父亨右卫门,店家必将无以为继。往年仰慕家父者甚众,若任其如此死于非命,亦恐晚节不保。在下还宁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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