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
竟出了乱子。
原来,演出过程中有个女娃失踪了。这村落松之辅很熟,而失踪的女娃正是松之辅一位老朋友的孙女,因此,松之辅下令剧团全员出动,帮忙寻找。但此时松之辅最担心的,还是那四个武士。渡海抵达淡路之翁,年轻武士就一再抱怨待遇太差,不曾受过如此粗劣的招待等等。他一路吵闹不休,就连三个随从都拿他没办法。
当天——直到演出之前,年轻武士都是暴跳如雷。演出结束后回去一看,虽然他已不再吵闹,后台的班底却是个个愁眉苦脸,每个人都是默默不语。
翌口——后台依旧是一片愁云惨雾——因此捕吏们进来时,就连松之辅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不料捕吏们看到那几名武士时不但看来毫不惊讶,反而一副早就知悉的表情,只鞠了个躬,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结果,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松之辅只好猜测,官府可能曾知会过下头别找市村一座的麻烦,否则在后台一角看到那四个一脸高傲的武士,捕吏们怎么连一句话都没问就离开?由此看来——这一行人大概也认为,既然已经进入淡路,就不需再鬼鬼祟祟——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地方官府都会庇护他们。
只是——。
终究觉得不保险,因此松之辅还是早早结束演出,收拾舞台打道回府。他已经没有心情在外头蹈跶,直觉那股不祥的预感总是挥之不去。他再也受不了和这四个武士同行,所以,即便回到家不代表就能和他们划清界线,但至少比在路上感觉踏实些。
回到家之后,松之辅安排了一间距离主屋不远的别屋给这四人居住。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倒也平安无事。
除了那名年迈的随从之外,其他人都鲜少露面。当然,也未曾登门拜访松之辅。
由于已经收下一笔可观的酬劳,松之辅也大方地替他们张罗了最讲究的寝具,只要让他们尽量享受,想必年轻武士的不满也会因此平息。——松之辅如是想。
但即使如此,松之辅还是无法平息内心那股不祥的预感。即便现在能暂时让他满足,但是否能维持个一个月、两个月?不管他现在过得多奢华——但松之辅并不认为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他能过多久。
终于——
别屋开始每晚传出激烈的咒骂声。
而且声音一天比一天大,甚至传来阵阵哀号与捣毁物品的声音。有时随从甚至还被摔出纸门滚到屋外来。
唯一与松之辅有连系的年迈随从——好像叫做藤左卫门——脸上瘀青不断,四个人所要求的酒也是与日俱增。
夏天结束时,随从就死了一个。
当时只见藤左卫门满脸苍白。
他是撞到东西死的——。
虽然藤左卫门如此解释,但被搬出别屋的年轻随从尸体,一眼就司看出是被那个年轻武士砍死的。
只见他额头上有个纵向的刀痕。
胸部与腹部也被纵横地砍了好几刀。
为了清洗现场,松之辅只得把年轻武士等人暂时安顿到主屋。只见整栋别屋已是一片狼藉,所有家具都已毁损,柱子上也留有无数刀痕。就连地板之间的柱子都被砍得支离破碎,恐怕已经没办法修理。而且血迹甚至喷溅到了天花板上,走廊、墙壁也都沾满黑色的血糊。当然,榻榻米也得全部换新。
这哪像人住的地方?
根本就像个野兽或猛禽的巢穴。
藤左卫门扭曲着浮肿的脸为这片乱状道歉,然后斜眼看了凄惨的死尸一眼,无力地说道:
“不必举行任何葬礼或法会,找块地基把他埋起来就好了。只不过——”
说着,藤左卫门拔出小刀,把尸体头上的元结剪下来,用怀纸包住然后,他在怀纸上面写了几个字,小心翼翼用信封封起来。他把这包头发交给松之辅,问他是否能帮个忙寄出去。松之辅立刻点头,但这下藤左卫门一张脸益发扭曲地说道:
“抱歉。可否请你别看这东西要寄去哪儿?”
遵命——松之辅回答。不过,后来把这包东西交给飞脚屋(注9)时,松之辅还是偷偷看到了“尾张”两个字。
[注9:日本古时负责传递文件、金银等小物品的人夫。]
在第二个随从失踪后,怪事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随从失踪一事,藤左卫门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只吩咐松之辅——以后只须准备两人份的饭菜。该名随从并没有留下尸体,因此也不能断定他已身亡。如此说来……
——那就是逃走罗?
到了开始听到虫鸣的季节——。
年轻武士的狂暴行为更是变本加厉,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只听到别屋成天传出阵阵怒吼。
藤左卫门的容貌也益发教人不忍卒睹。
他不只被踢、挨揍,大爷请息怒、大爷请息怒——即使这位老仆不断如此哀号,年轻的武士还是连刀子都拔了出来。
于是——松之辅开始忧虑。
——再这样下去……
恐怕不出多久,藤左卫门就要丧命了。到时候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领来的酬劳早已用罄,是不是该进城向稻田城代报告情况?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力这么做——。
——城代恐怕会很生气吧?
毕竟稻田曾嘱咐他直到收到指示为止,必须好好接待这位客人。
松之辅也答应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这位市村一座的大夫——松之辅就这么在他的人偶会四处走动的谣言中,过着一段夜夜辗转难眠的日子。
过了几天,右眼上方肿了一大块的藤左卫门,带着一副怪异表情造访松之辅。这已经是怪事开始发生后的第五天了。
当天藤左卫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神情与平时判若两人。
——他是在怕什么吧?
看来的确是如此。不过——。
若要说藤左卫门怕的是什么,这个愚忠的武士长期以来所畏惧的,就是他那愚蠢到极点的暴君吗?
“市巾村大爷——”
只听到藤左卫门如此改口称呼他。
松之辅问他有什么事,藤左卫门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边,再迅速地把纸门关起来。
“——容在下——请教您一件事。就是——”
“什么事?”
藤左卫门双手抱胸,开始犹豫了起来。于是,松之辅拍手招呼女佣沏茶,这是他们俩首度面对面交谈。
满头大汗的藤左卫门一口把女佣端来的茶喝干,并不住地喘着气。
“我主君……”
大爷他人呢?——这么一问,他便回答正在小憩。
“我们大爷这阵子都睡不着——”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他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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