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歪歪斜斜坐在城墙上,往北望去,不时喝口酒,一副醉鬼模样。陶惜年轻手轻脚过去,坐在他边上。轻尘闻到酒香,对他眉开眼笑:“哟,小陶道长,又来找老道了。真是客气,还给老道带了酒。”说罢,一点也不客气,将酒拿了过来,打开瓶盖,抿了一口,“好酒啊,大魏军营里的酒,倒也不赖。”
陶惜年又将肉脯递给他,轻尘接过便吃,斜着眼看他,问:“小陶道长,今日是有事相求吧?”
陶惜年也不绕弯子,道:“正是啊,轻尘道长,小辈想跟您学撒豆成兵。”
轻尘像是没料到陶惜年说话如此直白,哈哈大笑一阵,道:“你倒是老道见过最直白的人。不过……一壶酒和一小袋肉脯便想学撒豆成兵?老道的束修收得也太少了些。”
陶惜年一听有戏,问:“那前辈想要什么?小辈想办法为您弄来。”
轻尘老道摇了摇酒葫芦,那葫芦似乎快空了。他伸出两只手指,道:“今日你送我的酒,再送我两坛。”
“就这样?”
轻尘老道笑道:“就这样。我肯教,就看你能不能学。”
陶惜年连忙应道:“没问题,束修明日,不,今晚便能送来,多送两坛都行!前辈,你说我能学会吗?学撒豆成兵难不难学?”
轻尘老道在他额上一点,眉头似乎皱了一下。陶惜年知道他是在探自己的慧根。
“你天分很高,可为何修的是这种邪门的野路子?师父教的?”
果然,他修的旁门左道被轻尘发现了。
“不是师父教的,我自己摸索出来的。”
轻尘严肃道:“你内丹不纯,夹杂着些许妖气,幸而未曾酿出大祸!不是说这不能学,而是你不能彻底将妖物身上的精魄完全转化为己用。你还未曾试过吸取大妖的内丹吧?幸而没有,否则恐怕会沦落到妖魔道去!你师父不曾管教你么?你怎么炼成能吸取小妖精魄这种旁门左道的?”
面对轻尘一连串的质问,陶惜年感到十分羞赧。他师父青云是个相当温和的人,从来不曾如此严厉地质问他,不过他知道轻尘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他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一直很小心,只吸取不曾修出内丹的劣妖精魄。我师父的道术与在冀州的各位比起来并不算高明,人也很温和,未曾严厉制止过我。这种法子么,是在一次猎妖后发现的。当时我瞧见地上掉落的精魄,便将它们拾起来,当时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运转丹田,那东西便吸进身体里了。我弱冠之年才开始修道,根基不行,当时觉得这种法子定能让我快些修出内丹,因此,便用了几回……”
轻尘叹道:“你弱冠之年才开始修道,如今能有这等修为已是天赋极高。学道初始便能看见妖物的精魄这点便与并无慧根的常人不同。”
他爹说他出生时便有道人经过,说他上山修道方能保一世平安。若他爹当年便信了那道人,将他送入道观修道,说不得他如今便与道真、寇怀等人修为齐平。不过若是如此,他便感受不到他爹那么多年对他的疼爱了。
“除了杀劣妖外,你不曾杀生吧?”轻尘问道。
“不曾,我是要修地仙的,不杀生。”
轻尘点头,道:“甚好,还不算很坏。”
☆、第036章 学道(二)
“那我能学吗?”陶惜年小心翼翼问道。
轻尘颔首道:“能学。撒豆成兵,聪明人才能学,而且最好是没练过大宗派的心法。”说罢,掏出随身带的布袋,里面有小半袋黄豆。他拿出三粒放在陶惜年手心,“道行越高,能唤出来的兵就越多。这兵,其实是地府阴兵,有几分邪的。南北天师道都不碰这个,碰了怕学不了天罡正气。”
陶惜年心想:那你方才还说我旁门左道?
“看什么?我知道你想什么。你那个跟我这不一样,你那弄不好会反噬,我这个不会,只是将阴兵请上来罢了,请完了再用好酒送走就行。”
“难怪前辈要时时准备好酒,原来不全是为了自己喝啊。”
轻尘拍了他一下,道:“这就对了!你的束修再加两坛酒,老道险些忘了,教你撒豆成兵得费酒。”
陶惜年:“……”
轻尘老道将一粒黄豆放在手心,道:“看着,将精力都集中到手心这一处,我念咒你记住。”
说罢,轻尘左手结印,凝神看向右手心中的黄豆,念道:“阴灵阴灵,天惊地昏。神通广大,吞日食星。三清炁满,五帝清灵。总领三界,提点雷霆。九州社令,役使西东。五湖四海,十二溪真。山川分野,名山洞天。泉源地府,九地九灵。上朝金阙,下救凡民。三天之下,五岳大神。四读水府,一一呼名。当雷者死,顺雷者生。玉皇正炁,炼度雷霆。除邪斩妖,救护群生。急急如律令!”
念咒完毕,轻尘将黄豆抛到城墙外空地上,那黄豆弹跳一阵,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虚虚地晃了一阵,成了个人影。陶惜年定睛一看,是个身穿铠甲的武士,面无表情,身形高大,英武异常。
“这就是阴兵?”陶惜年跳下城墙,离那阴兵只有几步之遥。他很想摸一摸,这阴兵是什么触感。
“哎,离远些,这可不是普通阴兵,是将军。”
“将军?”陶惜年围着那将军转,想起那夜收服李归伯时的情景,当时轻尘唤出的阴兵的确与今日这人装束不大一样。
“请阴兵老道能一次叫十几个,请将军可只能请上来这一位,这还是老道一年前才请上来的,你么,练个三十年应该能请来。”
“三十年!要这么久?”
“三十年?”轻尘老道喝了一口酒,“这是看在你还算聪明的份上。你知道老道学这撒豆成兵学了多久?快五十年了。第一年只能请上来一个残兵,第五年才能请来两三个小兵,学到四十几年,内丹足够充沛,才请来阴将军。”
陶惜年又围着那将军转了几圈,那人长相英武,是汉人长相,穿的盔甲似乎是前朝式样。他问:“这将军是何人呐?”
“到了地府又还未曾转世的将军呗,将军不会答话的,老道不知道。”
陶惜年刚要伸手去戳,轻尘老道连忙捉住他的手,道:“干什么?对将军要尊敬!”
陶惜年悻悻收回手,却见轻尘老道从袖中拿出一只玉杯,从酒瓶里倒了一杯酒,举到阴将军面前,尊敬道:“将军,多日不见,老道敬你一杯,还望笑纳。”
下一刻,刮了一阵风,玉杯中的酒便空了,轻尘又倒了两杯酒,也都空了。到了第四杯,不再刮风,酒也不动。轻尘道:“轻尘敬将军一杯。”仰头将那杯酒饮下。
陶惜年大开眼界,原来这阴将军还能饮酒,他站直了身子,目光中带了几分敬意。
轻尘又将请他上来的缘由说了,说是新收了个徒弟,让徒弟开开眼。阴将军走到一处小丘,右手一挥,那小丘崩裂开,几近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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