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件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晏轻抬起眼睛,略微有些不安,他的手指甚至在不自觉的抽动,然而陆尧陷入思索,没有察觉。蛊虫的焦黑尸体被他用透明的塑料小袋子装了起来,妥善保管,准备带到北京,让那边的人看一下。
他本来想想给领导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然而巫龄的东西刚好收拾完,已经要准备出发了,没办法,只能先送他。
巫龄走在傍晚,陆尧转身锁上门,尸体在楼梯上站了一排,巫龄蹲在门前,跟他睡了好多次的毯子讲了一会儿话,依依不舍的告了别,又去花坛底下跟娑罗说再见,转眼又看见兔兔……陆尧耐着性子等他跟目所能及的所有人都告完别,眼看着他又准备跟花坛聊一会儿,最后连拉带扯的,总算是把他带到了后山。
陆尧打开了通道入口。
说是走捷径,但是实际上掌握在陆尧手中的这条横跨距离不长,巫龄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慢吞吞的迈了一只脚进去。
陆尧把装了果冻的布袋塞他手里,又仔细的给他整理了一下旅行包,说:“慢点,路上小心。”
年年都要来这么一次,倒是没怎么伤感。巫龄伸手,给了他一个熊抱,小卷毛蹭的陆尧脸痒,他嘴上嫌弃,但是没有推开他。
算了,他想,朋友本来就不多,总不能太过蛮横,把谁都往外踹吧。
他忽然又一愣,心想何止是不多,这么多年算下来,除了国安里边那几个,也就只有巫龄了吧?晏轻是么?
——不管现在是不是,将来大概都要一拍两散。
他太坚决,他却始终抗拒,这本身就是一件不能调和的事情,感情本来就不能勉强,更何况晏轻是真的……真的喜欢他么?又或者仅仅是漂泊无依久了,就把第一个愿意接纳他的人,当成了毕生的终点?
此时恰好巫龄蹭了蹭他的脸,说:“我不在的时候少抽烟,你身上烟味真的很难闻……去年还没有抽这么多的。”
随后他后退,整个人没进了通道口浓重的黑雾中,这一步仿佛踏出千万里,铃铛的声音隐隐绰绰,通道外的尸体排成一排,慢慢的走了进去。
陆尧漫不经心的点了一根烟,看着通道口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通道大多在结界边,黑沉的河似乎有万斤沉重,小道崎岖泥泞,路边枯枝败叶随风簌簌抖动,脆弱细小的枝干上压满了乌鸦,猩红的眼睛盯着来往过的过客,天上一轮圆月,也是隐隐发红。
巫龄叼着果冻,一边走一边吃,很快布袋里的就吃完了,他伸手从旅行包的小兜里掏了掏,又掏出来了几颗——他还是趁着陆尧没注意给掉包了。
他低头嗑果冻,眼角却忽然闪过了一道人影。
巫龄抬头看去,发现不远处的黑石头上,坐着一个妙曼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指甲是黯淡的绿色,一头长发拢在身后,胸前两团白肉颤颤巍巍的。
“是赶尸人么?”那个女人问道:“要不要结伴往南走?我知道下一个通道的入口在哪,说不定——”月光下她半张脸都被海藻般的头发遮住,涂着口红的嘴唇往上勾,“能让你早点返程呢。”
巫龄面无表情的吃果冻。
女人偏头想了想,说:“我要往北走,但是有人在追杀我……我先带你抄近路,让你去把这一批次的尸体带回湘西,然后你再护送我北上,好不好?”
巫龄随手把塑料壳也扔进了嘴中,嚼了几下咽下去,说:“哦,好的啊,一起走吧——你叫什么?”
“……守宫。”
第42章 小蛇千里追妻记
深夜。
陆尧靠在窗户边,跟领导聊天。
那边开门见山,问:“你想好了么?”
陆尧抓着窗帘的流苏把玩,空旷的房间中透着一股冷意,十一月份才开始供暖,暖气还没来,人气就先散干净了。
“我一个人去。”沉默良久后,他说:“蟾蜍不是已经抓住了么?晏轻是最后一个从梅里雪山走出来的,晏重见到他之后很快就死了,没人蛊惑或者引领过他什么,就算我把人带到北京,你们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
“你怎么就这么倔?”领导恨铁不成钢,说:“就这么一条半人不人的东西!你手底下杀的还少么?一刀见血封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优柔寡断?”
“这事儿不是嘴皮子动动就可以的。要么你一声别吭,目不斜视走自己的路,权当没看见,要么你别脚不沾地、说这么轻飘飘的话!”陆尧威胁他:“还有话没?没话我扣了?明早七点的火车,两百多一张票呢,要是睡过了我就跟你翻脸。”
“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领导说:“五毒少一个也没事儿,国安不是压不下去,但是你的态度很有问题啊陆尧同志。”
“……能压下去的事儿你为什么还能来找我商量?”陆尧说:“再说了,当时说好是让晏轻留在我这里的,上边要调动人口走程序了么?盖章了么?文件发了么?发了凭什么不让我这个区域负责人签字?”
领导说:“哈,陆尧同志,你少他妈给老子岔开话题,以为这次过来就晏轻一个人的事儿?我告诉你你的检讨不可能少于三万字!手写!到时候就让老九给查重!”
陆尧问:“我们的革命友谊坚不可摧……”
“得了吧。”领导说:“他犯的事儿比你大,检讨六万起步,这几天就在我办公室门口蹲着写,话是他自己说的,能减刑他什么都愿意干——我一直都怀疑你们几个背着我有联系,怎么我一上武当你们就集体造孽?我心脏可不太好。”
陆尧靠在墙角,慢慢的笑了出来,“您要是因公殉职,我保证给您打一口好棺材。”
他扣上电话,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领导为人处世圆滑,八面玲珑的揽着各方事务,上边的人腐朽不开化,根本就不晓得‘见怪不怪,其怪自坏’这个理儿,就单纯的认准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恨不得把非人全都装进笼子里防备着,领导左右逢源,好不容易才让国安逐渐稳下来。
他不追究,那晏轻的事儿,说大也就不大了。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清早,该吩咐的事情都吩咐下去了,小区娑罗帮他盯着,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陆尧就拖着箱子出了小区。
天才蒙蒙亮,空气很潮,捏一把就能挤出水来的感觉,初秋还有雾气,白蒙蒙的看什么都不真切,娑罗穿了一条绿裙子,慢悠悠的坐在花坛边梳头发,一扭头,笑了笑:“去上课?”
晏轻耳朵上又挂上了他的银坠儿,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身材挺拔,清秀的眉眼冷淡却谦逊,不重不轻的雾气从他睫毛上拂过,倒是有几分韵味。他深深地看了娑罗一眼,快步跟着陆尧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不敢离陆尧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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