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所见,天穹之下群蛇狂舞,赤色火光吞吐,几乎掩没了其中一白一黑两道身形。
也不知是谁混乱中喊了一声“魔主!是魔主大人!还有清源观的苏道长!”
随即逃窜的人群忽然驻足,纷纷抬眼看向空中。
方才群星与焰火的交晖仿佛有了真实的形态,祭典被所祭之人响应,天劫之中一时雪如杨柳絮,在冷阳的照耀下又似星屑,落了众人满身满眼,而乌云却在逐步散去,带着老天对妖魔的不容忍,最终只剩下极为不甘心的一声“滋啦”。
方才有了人形的小妖精对视一眼,从苏忏的隐蔽下走出——这两孩子看着比瑶光同玉衡大一点,约莫人间十三四岁,正是顶少年的时候,却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老成,虽对着苏忏满心欢喜,但看其他人却严肃的板正着脸。
这么一看,真是颇像谢长临了。、
刚刚将耗子精下放狱中,处理完一干事物来赴祭典的洛明目瞪口呆。这一地的摊子翻得翻,烧的烧,天上更是被打劫过一般,连云彩都稀有起来,而暴雪则飞的到处都是,到了阳面便成了凄冷的雨,当真乱了四时。
再者,谢长临还领回来两个双生子,除了身上蓝色图腾外,眉目都神似魔主大人自己,洛明起先吓了一跳,还以为千年不近女色的谢长临往人间跑一趟就沾染恶习,苏忏没拐回来,先学上了花心与纨绔。
洛明的脸色一波三折,眼看就要指责谢长临的不争气,苏忏便赶忙道,“这两子是巨舟所化,正是得道时被魔主撞见,于天劫中施以援手……他们尚且年幼,不知规矩和分寸,还望太傅多为管教。”
两个少年在苏忏的示意下,冲洛明拱了拱手,皆顶着一张讨债的冷漠脸。
“……”洛明头疼的无以复加,只一个谢长临他便操心成这样,恨不得打回原形重铸,更何况现在三个“谢长临”,怕不是要将他气死才甘心。
可这事乃苏忏所求,而苏忏在洛明的眼里,早就成了妖魔界的救世主,更何况天下间以洛明最了解谢长临的臭脾气,真管教起来,可能边骂边得心应手——也是千年前造的孽啊!
洛明刨着蹄子想:早知道就远远绕开那棵树,那片海,那个石头和石头上的少年人了!
“听苏先生的意思,似乎不打算在此处长久逗留?”洛明刚接受了现状,便马上想起了苏忏话里的意思——否则,这孩子既是苏忏与谢长临救下的,何必转手就送给自己管教。
“今年鬼市提早开放,我疑有事发生,想同长临过去看看。”苏忏道。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捏着手中笔,那普通寻常的“谎话精”早就受不得天劫与苏忏的力量,笔杆一寸寸碎成了灰烬,而笔尖更甚,直接化作齑粉。
除了长生木的那一支,恐怕天下所有的朱砂笔到了苏忏手中,都是一天一换的消耗品,现在却也找不到足以代替之物……洛明忽然觉得背后生凉,自己这一身毛怕是躲不开此劫了。
等第一天的太阳降下去时,妖魔界的祭典又打理的妥妥当当,除了地上焦痕,几乎看不出曾遭雷劈。而洛明肚子和颈上最柔软的毛也给薅干净了,用库中所存其它神木经工匠之手赶制出三支朱砂笔。
虽不如凤羽珍贵,但威力同样不可小觑。只可怜了太傅大人,认识两个对长毛动物毫不爱护的朋友,雪练白毛跟患了斑秃似得,与卓月门可算是难兄难弟。
“苏先生,你与尊上此去可千万要小心。”洛明当真心胸开阔,这时候还记得这两罪魁祸首的生命安全,他又道,“我行鬼市数百年,黑塔都进出了无数次,却从未见过什么能入顶层,更不知鬼市之主为何人——仅有人猜不是泰山府君,便是黄泉魅鸟。”
这一点其实苏忏与谢长临也有计较。
当日姬人与走的太过干脆,又太过蹊跷,不多久便自鬼市传出这等消息。千年不遇的事撞在此时发生,必有关联,苏忏甚至怀疑这又是姬人与的一个阴谋,不管最后指向如何,人间肯定遭殃。
“我知道,”苏忏低着眼睛,微微笑道,“放心吧,我与长临皆能照顾好自己,更何况人间有卓月门、有阿恒,妖魔界有你,不管谁来,不管出什么事都无关紧要……”
“别……别别……”洛明赶紧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否则这两位同时撂下挑子,他这归隐养老的生活得等到何年何月,“我是粗浅之人,小事无妨,大事还得指望尊上,苏先生,你就当行行好,我这毛都白给你了,总要让我休沐两天吧。”
洛明自从认识谢长临后,恐怕就成了天底下最忙的人,到今天都没什么闲逛的功夫,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数千年里别说桃花树了,连桃枝都没摘下一根来——这因缘线也让谢长临给搅黄了。
“……”苏忏同卓月门打太极习惯了,乍见洛明一双因夙兴夜寐而悲愤莫名的眼睛,同情战胜了理智,只好应他所求,“……尽量,尽量吧。”
身处妖魔界并不觉时光流逝,一日看来与人间也并无不同,等苏忏与谢长临重新踏上大楚国土时,却忽然有种物是人非感。
苏忏计划先回清源观一趟,而后经后山直接前往黄泉道,等待鬼市大门的开启。
一来这一去当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他需要同沈鱼叮嘱一番;二来也拽卓月门下水,姬人与之事终归因他而起,总不好独善其身。
人间正是四月天。
巴渎臣服之后天下太平,苏恒百无聊赖便也到清源山上住一住,只是年节时,因卓月门之伤未能全祭天之礼,老臣们吵吵嚷嚷,于是自正月里,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张罗中元祭典了。
山上四时来的缓慢,总是比皇城要清凉一些,桃花正是开的时候。道士们颇懂得过日子,桂树林下是桃树林,这时候便能打花晒干做糕点了。
苏忏回来的正是时候,苏恒和沈鱼一并怀疑此人是嗅到了桃花饼的香气,才摸索回家的。
“皇兄,”苏恒住的是苏忏原先的院子,人也是她第一个撞见的,这一别就是三四个月,护短成性的大楚帝王颇有点忿忿不平,“书信往来都没有,我真是缺心眼儿,还担心你是不是被魔主吃干抹净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苏忏的院子并不小,因后头连着山崖的缘故,全都算上也有好几亩地,因而除了苏恒,另住些其他人也不拥挤。
山下的风是朝山上吹得,桃花瓣本就轻似一梦,洋洋洒洒的积在土层、屋顶和石桌上。道士们顺其自然,只待一场雨落,花自飘零沃土肥,还能种上两串葡萄藤——四季时令都是上天造物,切不可浪费了。
卓月门的毛虽然还没养好,但并不影响他化人后的相貌。
当苏恒怒发冲冠的时候,他正以徐子清眼中的伤风败俗半披着衣服,倚着门,一双狭长凤眼撇过来幸灾乐祸。
“陛下这话说的好,”天气正好,风与光都温柔,卓月门微微打了个哈欠,争取报这拔毛之仇,“王爷现在胸有丘壑,可还记得大楚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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