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如灯秋似海_月月月中眠【CP完结】(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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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懒散地倚着,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曲霆身上:“我就是在这儿捡着曲飞的。他就站在这个花坛前面,我喊他名字,结果你知道怎么吗?”

  “他就这么穿过去了!”

  “我当时差点就吓尿了。”

  沈顺清笑,笑到呛着,止不住地咳。

  曲霆抚着他的背,又脱了外套搭在他肩上。

  “他就跟个小尾巴似的,有一次我在厕所,他从外面飘过来,害我差点全尿脚上。”

  沈顺清慢悠悠地往前走,风撩过发梢。

  “后来我把他带回去,养这么小鬼还挺好玩的,他不吃不喝不睡就爱看电视。还会去吓小区里的狗,回来跟我讲,谁家的金毛尿客厅了,哈士奇又咬坏拖鞋了。”

  “有时候像个熊孩子,有时候又特别乖,他嘴上嫌弃我,但我每天回来,地板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的。你来林城后,我想着怎么让你们兄弟俩相认,他从来没催过。”

  “后来你来我家,我知道,他高兴坏了。”

  高兴到差点炸坏他家电灯。

  沈顺清笑了。

  他在花坛边找了块干净地儿坐下,看着住院部里病人来来往往,有个孩子害怕打针哭闹个不停,被大人哄着抱走,那孩子和曲飞差不多大,哭起来震天撼地。

  曲飞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他想象不到,曲飞上一次哭,至少是十五年前了。

  “采访本呢?”沈顺清勾着曲霆的手。

  就在病床前,他轻唤曲飞时,曲飞说采访本藏在鞋柜里。

  那表情出奇的认真,不像七岁的孩子,像打渔的老人,滤过纯真,剩下风烟俱净的皮囊。

  采访本已经被写了一大半,有曲飞的涂鸦,有曲霆画的环城片区的地图,再往后几页是密密麻麻地字和拼音,他看过曲霆教曲飞写字,兄弟初见的那段日子,一人一鬼趴在茶几边,一人说,一鬼学。

  中间有几页空白,直到最后两三页,才又有歪歪扭扭的字。

  「沈哥:

  如果我还活着,这大概叫做遗书?不过我已经死了好久了,这就不知道叫什么了。叫什么都可以,我就是想留下点东西,上一次死得太突然了,什么也没留下。

  我猜我很快就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了,因为沈哥受了伤,而哥也越来越忙,我能猜到是因为我。

  最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我这么说很怪吧,虽然我觉得我已经二十几岁了,沈哥你肯定要说我还是一个小孩,我还是觉得我今年二十一,过完年就二十二岁了。

  小时候沈哥总和哥哥一起玩,我也有小伙伴,他们后来都长大了,有时候看到长得很像我同学的人,但他们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我同学。

  我跑到他们面前,喊他们,他们也听不见,看不见。

  早知道,就和沈哥玩了。

  家里的鱼记得喂,不能喂太多。

  我给它们取了名字。

  那个绿色的叫清清,黄色的大家伙叫秋秋,还有一只银白色的,很小只的那个,叫飞飞。

  要替我照顾好它们。

  电视里说,人死后会转世投胎。我会转到哪儿呢?要是还在林城就好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离开一点都不可怕了。

  真希望快一点再遇到哥哥和沈哥。」

  这些话不是一次写成的,中间有很多涂改的痕迹,还有大段大段被删掉的内容,用黑色水笔划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原来写了什么。话里有很多错字,被涂成一团,又在旁边写上了正确的。有些字看得出是照着字典或者书硬抄下来的,一笔一划写得出奇的大。

  冬天的太阳和病人一样,虚弱无力,沈顺清合上本子,抬起头。阳光淡淡的,北风也淡淡的,不带一丝暴戾骄横,犹如曲飞的性子,细细柔柔。

  “曲霆……”

  “嗯?”

  “我们去领养个孩子吧。”

  “好。”

  “养一个跟曲飞一样眼睛大大的孩子。”

  “好。”

  “给他取个名字,跟你姓。”

  “好。”

  “叫曲思飞怎么样?”

  “好。”

  他拉着曲霆坐下来,靠在他肩膀上。

  “怎么办,他刚走,我就想他了。”

  曲霆知道他说的是谁。

  此间相遇,此间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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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飞像个小大人一样说希望沈哥多照顾哥哥,然后主动问起十五年前的事情,沈顺清也就如实说了,到他家的是他母亲的一位领导。沈顺清没有讲完所有的故事,那些商业上的算计,被偷走的图纸,他还没来记得说,曲飞就消失了。

  或许对一个年龄定格在七岁的小鬼而言,他只是单纯想知道那天敲门的是谁,就像想知道一加一等于几一样,你告诉他等于二,他就满足了,至于复杂的哥德巴赫猜想,那不是一个孩子想知道的。

  沈顺清坐了会儿又觉得发冷,哆哆嗦嗦地要回房,一路和曲霆聊起昏迷前打听到的事。

  “既然警察拿到录音,当年的事情算是真相大白。”景青禾本就是取保候审,这次可能面临要数罪并罚。他笑了笑:“产业园的事是我捅出去的也捂不住了,不知道我这工作还能不能保住。”

  曲霆揽过沈顺清的腰:“和我去G市,我们离开这里,你可以不用工作。”

  沈顺清歪着脑袋笑:“你养我?”

  “我养你。”

  春节越来越近,街头巷尾挂上红灯笼,“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的歌声一遍遍轰炸着人们的耳朵,几十年就播这一首,没丁点儿新意。但就算从早循环播到晚,也没人去投诉或抱怨,反而会魔怔地跟着哼,一年到头都希望添个好彩头,没人和“恭喜发财”过不去。

  沈顺清出了院,在家休息了几天又回到岗位上。头上的伤也愈合了,只是头发长得稀稀拉拉,他出门都得带帽子,跟怕中风的老大爷似的。

  他没去G市,甚至没有任何领导来找他谈话,就像他曝光产业园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这不对劲。

  赴约前,他本能地在兜里揣了录音笔,入院后,笔就被曲霆交给警方。录音里不仅提到了往事,也提到沈顺清曾暗访花明村。

  后来,沈顺清找了个老交情的公安局的头儿,对方才说了。

  录音提到杜晓菁偷图纸,那就坐实产业园从一开始有做手脚,深究下去就是官商勾结把关不严,当时在位的很多领导都脱不了干系。十五年过去了,有些领导“上去了”,有到省里当常委的,有调到省厅当一把手的,都是以后还要往上升的人物。现在上面不承认这事,说是‘义华私改,与审批、验收无关’。沈顺清的录音笔交上去就被销毁了,连听过录音的两个基层民警都被安排转岗。

  沈顺清气得拍桌,差点震翻老领导的保温杯,“那曲家两条人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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