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高见惊惧至极失声叫喊,双手捂住脸不忍再多看一眼。
“……”白染扶剑颤颤地站起身,眼神空洞,口中念念叨叨着什么。
既无墨太清在前阻拦,鬼王轻轻松松毁去阵法,直取几人性命。冷惜羽一扫众人,当即决心独自迎敌为他人逃离争取时间,最坏不过豁出这条命。他定了定神,摆好架势,眼见鬼王逐渐逼近,白染忽然蹿出、发疯似的一阵劈砍。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白染举剑飞身离地,却被一掌击倒,即刻又被踏上一脚来回蹂碾。他听不见骨头断裂时的脆响,也感受不到浑身上下钻心的痛楚,口中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把他……还给我……”
“啧啧啧,白无思啊,看看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如此恶狠狠盯着我作甚?喏,儿子还你——”鬼王将他一脚踢回父亲身边,转向下一目标。“来者是客,哪家都不能怠慢。冷小公子,得罪啦!”
狂风在竹林间游走,传来骇人声响,且愈来愈接近。竹叶随飞沙尘土一道袭来,一时间人人皆是满目迷蒙,人影难辨。
冷惜羽道:“这风起得有些古怪。”
“不,不是起风……”仿佛是从极遥远之处奔赴至此,它们充斥着每一寸空间、令天地为之色变。“是灵体,是游魂,有人在召唤它们……墨老前辈还活着!”
无数光点齐齐汇入鬼王体内,与他纠缠结合,他的身躯如鼓气般极速膨胀,并失去控制。
“墨、墨太清!我就该将你嚼成碎肉!啊——”
鬼王庞大身躯在巨响之中四散为肉块,而墨澄空则由灵体承托着安放至地面,气若游丝,仿若也是一具尸首。
先祖与鬼王一同灰飞烟灭,而他因魂绊缘故气数已尽。
好累啊……
他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任由自己瘫着,眸中倒映着浓雾散尽后翠忘山上方澄澈的天空。恍惚间又有梨花纷扬,一如年少时所见。
两相隔
随“当啷”一声响,碎霜自手中滑落。白染跌坐在他身侧,见他嘴唇翕动,便贴过耳朵听他说话。
“翠忘……翠忘一枝……花……赛过千万……哈、哈……”
念到此处,墨澄空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笑。他浑身没有一处伤痕,却已将生命燃尽。自与白染结绊那刻起,生死皆由此人牵动,他费尽心力增实自保之力,也全是为替此人更多分担。如今事未竟,力已竭,遗憾担忧堵上心头,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愣愣地盯着白染发笑。
“疼不疼?”白染轻轻将他托起往怀里紧了紧,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么。”
“没有不舒服……”墨澄空眼神开始涣散,仍笑着答道,“我心里……心里很高兴……能保护你……很高兴……”
“我想办法救你,没事的,没事的。”白染横抱起他,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我……我尽力了……只能陪你到这……”
“别怕,我们……我们去找你师父!我去求他,给他下跪磕头。他那么疼你,会有法子的。”
“对……不起……往后你要好……”
“别说了!”白染怒声制止,即又近乎哀求道:“求你别说了……那年我错放你一回,今日断不会有第二回。我们这就去云生海。”
他不顾身后人呼喊阻拦,毅然决然地抱起墨澄空冲出宅门。高见本随着一道从暗道里往外救人,见此情状,忙向白衡告辞,道:“烦请尊上代晚辈向父亲说明,不孝儿高见随师父前去救人。”说罢即刻跟着追出去,招呼道:“师父等等!我给你们驾车!”
匆匆行至山下,恰逢酒馆掌柜驾车归来,高见前去稍作解释便借来马车,待安置妥当、问往哪去时,白染这才惊觉,别提他不知云生海所在何处,即便知晓,周盈缺此刻或许正四处云游。
见白染面露难色,高见决定往林中转转,碰碰运气,请他避入车内。
*
墨澄空倚在他怀中悠悠转醒,偏过脸捂嘴一阵猛咳,咳得两颊泛红、喉中嘶嘶气音,装作不经意地往身下抹去手心血迹,目光又暗淡几分。待恢复点精神,他说道:“我平时也没存下什么好东西,若你家准许,我想将仙匿留给高见。”
“乾坤袋里杂七杂八一堆小玩意儿,你们看着分一分,或是扔了也行。”
“流风那家伙就拜托你了,自用或送人,随你处置……”
白染始终阴着张脸,等他絮叨完身后事,冷冷道:“那我呢。”
“啊?”墨澄空刚合上眼,即又睁开条缝,心虚地看向他。激斗过后,白染通身除却气度,再无仪态可言,几缕发丝长长垂下,搔得他脸上发痒。墨澄空扭脸躲了躲,又听见他说道:
“我怎么办。”
墨澄空不假思索答道:“清扬是个好姑娘……”
“不要!”四目相对间,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脸上,他终是看清白染那副因极力克制而颤抖扭曲的面容,“我只想要你!”继而埋头在他肩窝里,呜咽道:“我只要你……”
墨澄空怔怔地盯着车顶某处失神,口中喃喃着:“太迟了……”已是止不住地落泪:“那时扯谎思慕公子已久……思慕已久是假,我对公子一见倾心……”双手轻环上白染腰际,他略歪歪头与之相抵,令二人贴得更近些。
*
高见驾车盲目打转,又闻身后没了动静,心中更是焦躁惶恐,不觉已深入林中。自道旁偷摸出几匹野狼,紧随车后,一只纵身跃上马背,朝着颈部一口咬下,马儿吃痛受惊,扬起前蹄长嘶。车身大震。
他忙把缰绳一紧,挥棍击飞野狼。许是见同伴挨打而发怒,余下数只一拥而上,与他厮打成一团。慌乱间高见摸到掌柜悬在车辕处的几小坛子酒,顺手一捞用去投掷野狼,摔在地上碎得稀烂。也不知老掌柜何处取得如此气味浓郁之酒,即便糟蹋一地,光闻着味儿,都叫人有些醉意朦胧。
恍惚间,前方似有亮光闪耀,既前路未知、后有恶狼,高见把心一横,猛抽马儿几鞭,朝着亮处赶去,车身没入其中,四周光亮不可视物。待他能逐渐看清眼前景象时,身下车马已不知去向,只有他三人瘫坐在无边花草之中。一位着月白色长袍、仙人模样的男子悠悠然飘落,一头长发松松垮垮挽成髻,随意簪了支碧玉钗,嘟囔着:“不是来送酒的啊……”忽又神情大变,执起墨澄空手腕诊脉,不住皱眉叹气道:“自作自受。”
“老前辈……求老前辈救命……”白染跪在一旁连连磕头哀求,他本就受了极重的伤,这一折腾更是直不起身,却还伸手与墨澄空紧紧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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