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继续航行中,老叉不时往水下扔小玩意儿。那些小玩意儿引起鲁一弃和步半寸很大的兴趣,特别是步半寸,虽然一直都知道老叉在做些东西,可还是头一次看个清楚,更没想到还能派到用场。
那些玩意儿有好多种,老叉此时扔下去的是带铅铊的“木鱼浮鸣”。鲁一弃记得南宋时《鄱阳湖战记》有录:军中多用木鱼浮鸣,其型如同木鱼,悬重置于水静处,船行水动则鼓鸣,其声如牛吟蛙鸣,为讯以防暗袭。
现在看老叉做的那东西也真的跟和尚的木鱼样子差不多,只是边上有双槽连双翘管导流。这样悬浮在水面上,不管是气流还是水流,都可以将其带动发声。这种器具最适合在很平静的水面使用,当水流风力发生变化时及时报警。
此地的洋面虽然也极度平静,可放下这样的东西不发声响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先置下,说不定后面回头时有风有浪能导着我们不岔向。”看来老叉前段时间不是在瞎忙,而是考虑得更加周全,早就在做应付多种情况的准备了。
瞎子一直都跌坐在船头没有动地方,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还是用他敏锐的听觉搜索些什么。
女人看着这个枯瘦的瞎眼老人无助地跌坐在那里,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怜悯。在找到并将枪和攮子收好后,她伸手就想把瞎子搀扶起来。
女人的手还没有触到瞎子的臂膀,瞎子枯瘦得如同鸡爪般的手指已经闪电般的捏住了女人的脉门。
女人一下呆住,而瞎子一捏之下也不由地呆住。
“你刚才做了些什么?”这是瞎子背转身体后轻声问女人的话。
“我没做什么呀,只是摔了一跤。”
“不是,不是,你除摔跤外肯定还做了其他什么事情。”
女人看了一眼船头:“噢,还有就是手破了,把血摸在步老大的船头上了。也不知道这个凶巴巴的船老大会不会忌讳女人的血把他的船给弄脏了。”
“你先前贴过符?”
“嗯呐。”
瞎子松开捏住女人手腕的手指,顺势在女人手掌处一抹,抹下一点殷红血迹。
其实女人被捏住的手并没有受伤,但是为了阻止另一只手伤口的流血时,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迹。
瞎子将抹下血迹的手指放在口中,久久地……,随着他脸颊的微微抽搐,嘴角渐渐挂上一丝很不明显的怪异笑意。
瞎子的笑让离得很近的女人感到骇怕,急忙脚步退后,远离瞎子,回到鲁一弃的身边。
瞎子和女人之间发生的动静让大家突然想到,到现在都不曾有人帮女人把伤口包扎了。
于是老叉急急地从舱口边挂着的布巾中拉来一块相对干净的,并从舱台顶上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晒干的乌贼鱼骨。他这是要给女人包扎受伤的伤口,晒干的乌贼鱼骨刮成粉末是很好的止血材料。但是就在他拿着着两样东西走到女人身边时,鲁一弃、步半寸几乎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我来!”
老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恢复过来,将东西往鲁一弃手中一递,径自走到一边收拾他这一路过来做的些小玩意儿。
鲁一弃在给女人包扎的过程中,回头看了瞎子两眼,瞎子竟然还像木偶似的坐在船头,手指含在嘴里,嘴角挂着笑,眼白子翻个不停。
当鲁一弃包扎完毕时,再回头看瞎子,发现瞎子已经变了样,手指不再放在嘴里,脸上也没了笑意,手撑着甲板,头往船舷壁上靠去。
“嘘!”瞎子表情夸张地示意大家安静。
甲板上所有的人一下子停住了动作,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步半寸左脚脚掌在甲板上轻轻拍了两下。船舱中立时停止了操作,船底再没有水花的翻滚声响。
“水流了——!”瞎子压低着沙哑的声音说,此时不管是他的腔调还是样子,都像是个活鬼。
步半寸迅速从腰间掏出根竹管,用嘴巴咬住管套拔掉,然后将管子猛然晃动了几下,管子中散出些许红色,随即从中袅袅飘起一股细长的白色烟柱。这是烟管,既是辨别风向的工具,又是储备火种的器具。
烟柱直直的,不摇不动。没有风,那么水流从何而来,如果是洋流的话,洋面不会这样平静,而且有洋流的话,海面子散发的腥味儿应该浓多了。
船舱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步半寸差点没把嘴中咬住的管套吓掉。
船舱口露出鲨口佛陀般的笑脸,只是这笑脸此时比哭还难看:“下面、下面有、东西浮、浮上来了。”
步半寸把烟管往管套中一塞,也不管舵把了,一个纵身跳上舱台,再一个箭步跳上落下的帆叶,并且往横出的一头走去。
老叉甩手扔给步半寸支三股鱼叉,然后将舷边一根牵拉帆页横杠的绳索结扣拉开。横杠转动起来,把步半寸走去的那一端探到船舷外面。而他自己提起单股棱叉在另一边的船舷上站住,一只手抓住根斜索稳住身体,另一只手反握叉杆,手臂高高抬起,随时准备将叉子飞出。
鲨口跑出船舱,他没有往船舷边过去,而是从老叉平时收拾的东西中拉出一个麻布捆子,捆子上的绳头一拉,铺开了几十支各种叉子和钩矛。然后一手提一支,只要步半寸和老叉需要,随时可以扔给他们。
他们这一整套的配合,是用来对付水下巨型生物的。因为像鲸、巨鲨、深海章鱼、乌贼,他们的体形都要比一般的小渔船大多了,要是他们突然出水,很有可能将渔船掀翻。那么对付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它们出水之前或者出水还没将船掀翻时,用飞矛飞叉掷射它,让它感觉疼痛重新沉入水底。
鸥子的反应要慢些,等他从船舱中出来时,鲁一弃、女人他们都已经凑到船舷边,往外探看着。
夜色虽然很暗,但是依旧能隐约看到远远的地方,冒上来一个白色团团,像是个大气泡,总有桌面大小,并且经久不破。接着这样的白色团团一个接一个冒上来,并且越来越多,是一个往铁头船这边包围过来的趋势,像是水底下有个巨型怪物,正边吐着泡泡边围着铁头船转圈游动,并且这圈越游越小。
那些白团团给鲁一弃带来晦涩污浊直冲脑穴的感觉,更奇怪的是他曾经好像在什么地方有过这样的感觉。
步半寸和老叉很骇异也很惊疑,骇异是因为如果那些是水下巨型怪物喷出的气泡,那这家伙也忒大些了。而惊疑则是因为从他们的角度看,那些团团似乎并不是圆形的,而且水下冒出的气泡在大气压作用下,不可能经久不破的。
“这些是什么?”女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步半寸和老叉没有理她,他们正集中注意力,随时准备对水下出来的怪异东西发起攻击。鲁一弃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也没有回答。瞎子看不见,鲨口的位置也看不清,他们也没作声。
倒是刚出了舱,刚走到船舷边的鸥子回答了女人的问题:“那些是人呗,死人。”
这句话首先提醒了的是鲁一弃,是的,他晦涩污浊的感觉到和在双乳山底下甬道中遇到那些活尸首时有的感觉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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