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半寸和老叉也马上辨别出来,那些确实是死人,在海上死掉的人。
“真的是‘海粽子’!哪里冒出这么多的‘海粽子’!”鲨口也走到船舷边上,看着洋面上挤得密密匝匝的白团团,他大张着嘴巴就像庙里泥塑的佛陀。
“海粽子”,是渔家的俗语。其实就是在海上航行中,有人死去,就将其尸体用白布条层层包裹,然后抛入大海海葬。这种葬法的尸体保存的时间是极短的,因为在海水的浸泡侵蚀以及海中生物的啄食下,不用几天就会没了踪迹。
“什么事情一下子海葬了这么多人?”步半寸望着脚下不断冒出的“海粽子”,很难想象这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有种可能,这些不是一次海葬的,而是多少年无数次海葬聚集起来的。”鲁一弃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不可能,‘海粽子’下水保不住几天就得碎。”鲨口很难相信鲁一弃的说法。
“这里是凶穴所在,什么事都有可能。阴极的凶穴能收得那么多的‘船影子’,当然也能收‘海粽子’。我以前遇到过被别人操纵的活尸首,不知道这些‘海粽子’会不会也活了。”
鲁一弃后面的话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女人甚至轻“啊!”了一声。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死寂,周围真的没有一点声音。船上的人都听见了自己喘息的声音,心跳的声音,血流的声音。他们的目光都瞪视着那些“海粽子”,看着它们一个个无声地冒出水面,布满水面。
逐渐地,铁头船已经被“海粽子”完全包围了,周围已经看不到一点海水面子,只能看到一个挤一个,一个叠一个的长条状白团团。
“‘海粽子’活了!”女人突然叫了一声。
“哪里哪里?!”“啊!”“快跑!”几个男人乱作了一团。
“咯咯咯!”女人笑了,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小恶作剧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数道愤怒的目光盯住她,让她在尴尬羞愧中低下头来。低下头的女人能看到脚下的甲板,能看到甲板上的缝隙、纹路、线条,能看到这些缝隙、纹路、线条的剧烈抖动。
女人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有极度真诚的恐惧:“活了!‘海粽子’活了!”
也就在这瞬间,男人们愤怒的目光从女人身上收回,同时扑向船舷。
“海粽子”没有活,“海粽子”流了。流动的“海粽子”理所当然地带动了铁头船,铁头船夹杂在“海粽子”的中一起流动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船上的这些人对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些木然了,不再做任何挣脱求生的努力,大概是已经厌倦了反复而至的心理和身体上多重的压力。他们随便铁头船如何夹杂在“海粽子”往前漂,把一切都交付给天运来定。
刚开始,那些冒出的“海粽子”拥挤着、重叠着往铁头船这边而来,船舷下面的“海粽子”甚至都叠起了好几层,再要往上叠几个都能滚入船里了。但随着流动,那些周围的“海粽子”逐渐散开,拥挤在船舷下的也逐渐落下。看得出,“海粽子”的流速要比铁头船快,那些散开的白团团随着刚刚出现的小波浪起伏着,就好像是轻飘的茧子。
“海粽子”变得疏疏落落的了,可以看到水面了,水面真的有些微微的波浪。步半寸又掏出烟管试了试,还是没风。没有风,也不在洋流道上,那么这里的波浪应该是一种非同寻常的自然力量产生的。
“海粽子”渐渐漂得没了踪影,刚才还那么多,眨眼间都不见了,好像是重新沉入水底一样。
鲁一弃半闭着眼睛往凶穴方向辨别了一下,铁头船离着凶穴更近了,而且也绕过有四十五度角。
鸥子一直都注视着船的前方,此时他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海底有光!海底有光!”
前面的海面是有片粼粼波光,但那看着怎么都像是月亮、星星在海面子上的反光,再说海底又怎么会有光出现。
已经重新回到舵位的步半寸没有理他。铁头船依旧保持着直行航线往前行驶。
“死人!活死人!”鸥子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鲁一弃赶忙往船头跑去。真的是死人,像活人一样的死人。
就在船头前的水下,飘着一具尸体,一句衣衫工整的尸体。尸体的面容真的和活人差不多,不管是面色还是肤色还是毛发。尸体平躺在水下大概一尺左右的深度,随着水波轻轻飘荡着,就像个活人在睡着了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睡着的人都闭着眼,而这水中的尸体却是大睁着眼睛。最为诡异的是,这死人是眼睛不管谁看、什么角度看都像是盯着你,与你对视着。
第四卷 踏浪挥霂 第九章 探没舟
如梦流洋道,谁肯走这遭。
此非是贤人天性高,亦心劳,祖任无处逃。
谁知觉?海里奈何桥。
——南吕·金字经
接着他们看到第二具尸体、第三具尸体……,并且越来越多,就像刚才的“海粽子”一样多。鸥子刚才的话也没有错,这里的水下真的有光,不知道这些光亮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但正是因为有这些光萦绕着水下的尸体,他们才能将活人一样的死人连面容毛发都看的清清楚楚。
“大少,你说见过活尸首,这死人不会也活了吧?!”鸥子问鲁一弃这话时,嘴唇有些哆嗦。
鲁一弃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说实话,他也不清楚是不是会变成活尸首,但他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要不然恐惧、惊吓给人心理巨大的压力会让面前的人发疯。
其实要发疯的不止鸥子一个,这一船的人包括鲁一弃,都觉得自己心里搅着难受,脑筋突跳得就像随时会爆开。海里那么多的尸首,都大睁着眼睛,盯着自己,这只要是个人,没被一下子吓死、吓疯已然是万幸,至于心里的难受、感觉上的些不适真的不值一提。
水中的死人倒确实没有变成活尸,但是它们却似乎有着活物才具备的灵性。当铁头船迎着它们驶去时,它们都很自然地从船头漂开,这么多的死人,铁头船竟然没有碰到一个。
“有人唱歌,好怪的歌。”瞎子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语气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啊!哪里!?在哪里!?”鸥子是越害怕越想问个清楚。
瞎子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探出船舷指了指下面。
鸥子的脸色发青了,他的目光转向鲨口。鲨口此时正好站在船舱口,看到鸥子询问的目光后重重点了下头。显然,船舱的扩音效果让他也听到了水下的歌声。
船上没有声音了,连喘口大气的声响都没有。极度的安静让其他人很快也都听到了那怪异的歌声,那是个谁都听不懂的歌声,怪异而惊心。声音倒不难听,只是调子简单了些,拖着颤巍巍的长音,幽幽渺渺地由远及近,然后在飘满死人的海面上回旋飘荡了几个来回,再渐渐远去,仿佛是地狱中的鬼魂的哼吟,又仿佛是深海魔宫中妖孽的叹息。那歌声在海面上回旋飘荡时,激起了许多道细细的水线,纵横交错,拨挑轻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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