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鲁一弃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缕晨旭从远方的海平线钻出,接着一瓣血红切开了灰黑的天际。天要亮了。
鲁一弃慢慢回头朝太阳出来的方向望去。他回头真的很慢很慢,等他完全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放着亮光的金盘嵌在天地之间。
“来了!”鲁一弃的话有些莫名其妙,至少在两秒钟之前步半寸和老叉都这么认为。但是两秒钟之后,他们就已经完全懂得了鲁一弃的意思,只是也都觉得鲁一弃的超前感知太晚了。
也就在这两秒钟里,半个发光的金盘子不见了,天地重新回复到了黑夜,不,比黑夜还有黑,根本连一丝的天光都没有了,就像所有一切都浸入到浓厚的墨汁中。
没有人能看到自己伸出的手,除了鲁一弃。他也看不到自己的手,但是他看到很远很远的海面上,那个在海天之间翻滚旋转的气柱膨胀了,扩展了,并且在一个瞬间以那里为中心炸裂了,爆发了。在爆发的那一刻,鲁一弃似乎看到被遮掩住的太阳从那个缝隙里硬透入些光来,转瞬即逝,像闪电。紧接着,爆发了的气柱化作一个翻卷着的圆圈疾速地延伸开,快得也像闪电。
“啊——!”鲁一弃的这声惊呼有些垂死的感觉。他的这声惊呼让什么都看不见的步半寸和老叉像老鼠一样原地蜷缩在甲板上。
船体微微跳了一下,是在那闪电般的翻滚圆圈从铁头船上削过的时候。这一切鲁一弃都看到了,下意识地后退让他直接重重地摔倒在甲板上……
奇怪的是,除了鲁一弃摔倒,其余的一切都正常。铁头船上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人受到伤害,也没有东西损坏,就连老叉抢上来的,眼下就放在光滑甲板上的那只瓷瓶都纹丝未动。
海天之间突然为之一亮,他们又见到了太阳,只是此时那太阳已经升到有一竿子高了。这很奇怪,在这以前海平线上才露出来半个太阳,而刚才发生的一切,时间最多也就只够打个哈欠。
终于有风了,有很突然的风吹过,方向和圆圈扩展延伸的方向是一致的。这风很强劲,持续地吹着,平稳地吹着,也可以说是始终以一种不变的力度没有间断地吹着。
铁头船提速了,可以肯定是那风给的动力,虽然船帆还没有升起,但多少有了点乘风破浪的意思了。
天亮了,能看到的就多了。但甲板上的三个人却是错愕地看着三个方向。
鲁一弃茫然而呆滞地看着天边的太阳,他觉得今天的太阳不单升得快,而且比平常要亮耀得多,好像是什么地方给了它很多的反光。
步半寸一手扶舵把,一手吊船舷从甲板上爬起来。头刚高过船舷他就觉出不对。爬起来的他脸正好是朝船尾下面,所以能看到海面子,可以看到海面子上的波涛。此时的海面上已经起浪了,三尺多的浪,浪节子还很短(频率快)。但是风刮起他杂乱的发梢在脸面上晃了一下,让他心整个望下一沉:风向和波浪的方向是相反的!
老叉站在船舷边,他没有在意太阳和波浪,而是惊讶地大张着口,在看“砌墙”,没错,“砌墙”!从甲板上爬起来后,他就看到在船头前方的远处,有一道亮白的线道出现,这是“墙基”。随即那道墙迅速砌起,越起越高,很快就已经超过了那些铁壳舰艇的高度,很快也超过了两个铁壳舰艇的高度,墙的两边也都看不到头。而真正让老叉大张其口却无声音发出的原因不是墙的高度和长度,是因为那墙在快速移动,快速地朝着他们这边移动。
“啊、啊!啊——!”老叉干涸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声干涸单调的嚎叫,引起了步半寸和鲁一弃的注意。看到亮晃晃的高大水墙,鲁一弃也终于知道太阳的反光来自何处。
“老叉!还愣啥?!快倒桅!大少,下舱!”步半寸像发了疯一样,便说边迅速地拉扯这船上各种挂钩上的绳扣。
“快呀!那是倒海楼!(过去渔民的俗语,意思相当于海啸)”步半寸又大喝一声。
此时老叉才省悟过来,快步跑到桅缆处,拉绳扣倒下桅杆。
桅杆倒下时,鲁一弃已经到了舱里,舱里已经漆黑一片,本来应该点亮的油灯已经被吹灭。鲁一弃一下到舱底,就马上被一只枯瘦的手抓住:“快!快抓个实件儿稳住了。”他听出声音是瞎子的,同时也猜到,舱底有鯊口在,肯定已经听出外面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又一个人连滚带爬地进了船舱,然后在舱口传来步半寸的一声喊叫:“摇把子降舱顶!翻轮别停,加速!”其实此时舱里已经充盈着由远而近的轰鸣,这两句喊叫鲁一弃并没有听清楚。但是刚进来的那个身影一下子蹦了起来,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一处机括,同时在黑暗的角落里,又一个魁梧的身躯奔出,在船舱另一边找到一处机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吆喝,摇动起机括来。虽然黑暗,鲁一弃还是能感觉船舱渐渐落了下来,也能感觉到身边的瞎子也窜了出去,舱外的轰鸣竟然不能掩盖住翻轮的喧嚣。
与此同时,在上面的舵位上,步半寸用几根粗绳缆在自己的腰间和腋下系成个四脚马的拴扣,把自己与舱台上几个主支撑牢牢固定住。然后紧握住舵把,面对迎头扑来的水墙,不,此时应该叫做浪山,发出一声喊叫。但是这声喊叫谁都不知道是垂死呼喝,还是豪气迸发。
如果是一般的船,在如此排山倒海的巨大自然力量下,肯定瞬间就被撕个粉身碎骨。而鲁家巧制的铁头船在机括摇动后,舱顶降下,就已经相当一个密封舱、空心蛋。虽然这密封并不是太好,蛋也不是圆的,可这种面面承压的结构却能让巨浪找不到撕裂它的口子,也使得它不会在短时间里沉没。还有一点,铁头船的体积与那山一样的浪头相比也确实太小了些,这样在冲击中,就不会有太大的撞击面。
当然在夸论鲁家造的船好时我们不能忽略将自己绑在舱台上的那个舵手的作用。这个操船高手在此时此刻进行了一番洗礼,如果真的有人记录下这一幕,那么他真的可以赢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荣耀。
第一波浪他清楚是无可幸免的,铁头船在这样的浪山下无处藏身。所以这一波最重要的是减小撞击力,然后迅速从浪中钻出。船头的撞击面最小,船头锲形承压力度最大,而且还有铁壳包头。于是他将船头直对浪山冲了过去……
铁头船只能算浪山中一个奇怪的气泡,一下子就被狠狠压入水底。但只要是气泡就总会在短时间里冒上水面,更何况这个“气泡”中还有两个人在拼命踩着翻板。
这里的水面就是浪尖,虽然高度是高了些,闷在水里的时间是长了些,但铁头船还是非常有力地窜纵出来,就像是浪尖上嬉闹的飞鱼。
窜上了一道波的浪尖,那么后面的波峰再高都不会像一道波与平常海面落差那么大,冲击力也相对小多了。此时要做的就是船走偏锋,顺着浪头的卷道走,抢在浪头落下之前闯过。还有一点要做的就是找到到浪与浪之间的凹谷,让船滑入下一个浪头的卷道,这样才能避免被重新推到第一道波的前面去,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铁头船被层层的波浪带到鲁一弃指着说不能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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