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至此仍不清楚自己到底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恐惧和担忧让他觉得心力不济,胸口憋堵的气息用大换气法都无法调节过来。在这样的环境里,在种种遭遇和打击下,他不止是体力够不上,连脑力也很难支撑。
刚才在正厅门口,厅门打开后他看到供奉的中堂画竟然是一幅“异士屠龙”,对家的渊源肯定比别人告知的和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于是他联想到宅院门口河道上的拱桥,桥头两边入房群后无连接路,格局上应该是“驾龙鞍”;还有后花园单独的那座戏楼,无前后房相叠,只有过廊相连,应该是“定龙锁”。这两点进一步确定了他的判断:这所宅园子不是“潜龙格”,而是千年难见的“驭龙格”。
陆先生的恐惧是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园子里,生和死都会是痛苦和可怕的事情。可是他还必须在两个晚辈面前掩饰这种恐惧,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会丧失求生的信心,这也正是他心中担忧的。他之所以抢在第一个走,就是怕自己万一有什么失态被两个晚辈看到。
“盘龙道”,龙尾在外,龙头在里,龙脊在上,龙爪在前。可是面前出现的这道长长的起伏院墙是什么呢?
院墙上没有门,只有一个接一个不同造型的花窗,是用弧片小瓦做的花格。围墙与盘龙道之间没有花圃,没有树木,只有狭长的一大片的草地,已经枯黄了的细密草地。这片草地往东有个圆月门,是在院墙上引出的一段隔墙之上,黑色的门扇紧闭着。往西没有路了,那边被院墙围绕起来。靠西边院墙处有一座六角亭子,红柱、红梁、红椽格,金色的琉璃瓦。鲁天柳能隐约看见亭子的横梁、檐挂上面描绘着绚丽斑斓的彩画。
“院墙是龙骨!”鲁天柳虽然脱口而出,其实心中犹自在猜疑,没有十分的把握。
陆先生的脸上露出惊慌和惊喜的表情,他知道带鲁天柳上龙虎山的那七天里,几位天师都没说错,这丫头非同凡人,其灵性和三觉有仙家之能。掌教天师给他的那本《玄觉》,他却为了一个今天让自己跪着叫太后的女人,昧心藏私,一直都没给鲁天柳讲过。想想真是对不住这丫头,现在后悔也晚了。
鲁天柳走到院墙的一个花窗前面,往院墙那边看去。那边也有一条石路,路的旁边没有草地,只有树木。而且树木都在石路的另一边,种植得很密很密。
鲁天柳闭上眼睛,她能听到湿重的阴气从那些树木背后一层层升腾起来,就像沉稳的心跳声一样。她还闻到了味道,很好闻的桂花油香味,又像是玫瑰露的香味,慢慢朝她这里飘来。
这香味儿是“百花蕊馥”,杭州“天字品女荣堂”的看家香料。
鲁天柳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到一张戴着金色狸子面具的女人脸,这脸紧贴着院墙的瓦片花窗,离她很近。面具上的眼下充满怨毒和愤怒,面具下面的嘴巴虽然抿得薄薄的,牙关却是咬得紧紧地,瘦削的腮帮上的肌肉咬得一棱一棱的,恨恨的样子就像要从花窗瓦片的空隙里钻过来咬鲁天柳一口。
突然出现的女人脸让鲁天柳心中一阵狂跳,脖颈处肌筋绷紧,一口气憋住久久没有吐出。但她面部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身体倒是动了,一步一步平稳地往后退去,直至退到石头路面上,站在陆先生的身边。整个后退的过程她的眼睛也一直盯视着面具女人,目光中蕴含的冲击力不但没有随着身体后退,反显得越发炽盛。
带着狸子面具的女人站在龙骨墙的外面,她看着墙另一面站着的三个人,心中像长出一团乱丝,纠缠盘绕着直搅到脑子里。其中特别是那年轻女子的目光,让她觉得这些乱丝已将她的心脏缠住,并打了个活结,此时正在慢慢地用力、收紧。
她心中的确难受,首先没想到陆先生竟然进到了这里,前面的几方布局肯定都给他踩豁了,她也没想到陆先生的身旁会多出两个年轻人,这说明自己精心设置用来对付鲁家的布局豁了不止一处。如果只是这么几个布局豁了也就算了,因为这里毕竟不是专门布局困敌的场所,这里是专门用来困那条龙的。可是困人也好困龙也罢,园子中都不该如此嘈乱,局面开始变得有些难以控制了。
昨晚,从北方连站飞鸽,送来书信,说北平的四合院被破,鲁家一个年轻高手取走了暗藏的宝贝。于是皇上,不,现在还不能叫皇上,其实在这园子里自己一直还是叫他儿子,手下也都只是叫门长,他尽起园中和周边精英高手往北进发了。临走时飞鸽传书让南面三江堂和宁海堂调高手来护园子。因为园子里最近不太平,先后进来过几个人,也不知鲁家的还是墨家的,还没等下困字令,就已经被杀坎、人扣给灭了。
戴金色面具的女人知道鲁家在江南一带没几个人,也差不多摸清了他们的手段底细,因为她在鲁家下了根暗钉——陆先生。为了防止鲁家趁着园子空虚突然动手,自己会措手不及,索性先下手为强。她命人将园中数个局摆活,并且还多加了一些套子,然后让陆先生将鲁家人引入园子,准备来个一勺全抄,绝了后患。虽然她也知道局中动弦的老手都被儿子带走了,但自己估摸用来对付鲁家在江南这一处的那几个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先生倒戈,她没想到,可也没放在心上。当年她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人,投其所好成为他的知己,虽然只有一夜之交,却很划算地控制了他二十年。按以往所知,这个人的性格和本事都不会造成大的威胁。还有鲁家的另外几个人,按照陆先生反馈,他们的能耐最多也就是做到脱身而出,绝无颠倒局相解锁放龙的可能。
可是现在,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鲁家的人到底从何处借来的神通,那锁住的死龙竟然动了龙气。水下异常,连落水鬼都上岸了。前面正门正厅处的形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始终没有暗号发出。这些没用的,像是全死了似的,现在连陆先生都已经到了龙骨墙了,仍没有暗号发出,说不定还就真是全死了!
墙内的三个人开始移动了,意图真的很明显,目标很明确。他们是看破了此地的局相,要前往龙首方向而去,找到窍要,施展手段,将整个局相都给颠覆了。
女人在墙的另一边和鲁天柳他们三个同步移动,边移动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响哨,甩手抛在空中,哨响尖利刺耳。
靠近西边龙骨墙的六角亭上落下了六根“横梁”,红色的绘画横梁。“横梁”横着落下却是竖直着地的,脚刚着地,就立刻快速跑动起来,往鲁天柳他们三个这里围追过来。
这六根“横梁”动作非常轻盈,就如同六只轻巧的狸猫,可他们不是横梁,也不是狸猫,他们是人,是杀手。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对匕首,尖尖的,细细的,弯弯的,像女戏子在台上描的弯眉。六个人的动作是一致的,前后是有序的,他们的相互间组合成一个菱形,锋芒犀利的菱形。
“天菱开壁”,奇门遁甲阵法中的第五十五局,古时战场上用于小股军队对大部军队的突袭突破,这天菱有六角,可以将任意一角作为菱尖冲杀。冲杀中随时可以改换菱尖,变换攻击方向,使得进退自如,指哪儿打哪儿。而在这里,这个杀局叫做“六菱冲围变”,这是因为它不止可以对人群进行冲杀,当对手人少的时候,还可以以菱尖成队攻杀,或者拉开六菱,将对手围在中间,进行六面的合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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