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在路上,婶婶家离家很近,但南风就像故意压着脚步似的,走得很慢,红拂也跟在他身后踩蚂蚁似的走得很慢,他们都想着心事,不知何时南风站住了,红拂没注意撞到了他的背上。南风突然转过身来把他抱住,红拂吓了一跳,心跳得很快,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怎样,一下子愣在了哪里。
“大哥——”南风头搁在他的肩上,喷出的热气扫在耳畔,一声声叫他哥。“哥你知道吗,其实从小到大我特别羡慕你,别人夸你,父母宠你,你那么无忧无虑……”红拂有些呆滞,他没想到南风会在意这些,他一直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他没想到他也会为这些感到难过、嫉妒,可他还一直对他那么好,他从没抱怨过,从没恨过。他以为南风会再说些什么,但他突然停住了,南风仍然紧抱着他,“以后,你要懂事些,好好服侍父母,不要再惹他们生气了,他们年纪大了。”
“那,那你呢?”
“我要去从军——”
“要不——”红拂一只手摸着他的头,“我们都逃走吧,带上父母一起!”南风猛然发出两声很清亮的笑声,越笑越好笑,他笑了许久才摇摇头说,“不行。”红拂觉得自己的想法受到了鄙视有些脸红,最后他狠了狠心,“那你走,我留下去当兵!”南风抬起他的脸瞧了瞧,又拍了拍他的胸脯,笑说,“大哥这样的,只能去当军妓,当不了将士。”“什么叫军妓?”南风笑而不语,近来南风时常同几个退休的老兵进深山打猎,同他们混在一起学了不少新名词,经常让红拂摸不着头脑,红拂气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脚先走了。
过了会儿红拂又跑回来,垂着两条眼泪,“真没别的办法了?”南风招招手让他过去坐在路边的草垛上,他自己掏出一片烟叶扔进嘴里嚼着,“打哪学会的坏习惯?也不怕嘴臭?”南风朝他哈了口气,“臭吗?”“臭死了——”红拂握着鼻子,其实臭倒不臭,只有一股刺鼻的烟草味道,他伸手要去抓时不时露出嘴角的烟草叶子,南风都一口叼住了他的手指,裹着烟草一同用牙磨。
第二天一大早红拂在睡梦中被抱上了马车,去深山里躲了没几天,一天黄昏,父亲一脸疲惫地出现在红拂面前,让他回家一趟,一路上父亲没说话,但村里许多青年都从山里出来了,几家欢喜几家愁。红拂才知道征兵政策变了,凡合格青壮年中,年龄大的优先征召。朝令夕改,谁也无法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不过隐约传闻这同一桩豪门世家的家产争夺有关,普通老百姓除了遵守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亲亲们温柔点(?>?<?)还有这个已经写完了,是个短篇来着,
第2章 第 2 章
农舍里聚齐了一家四口人,当娘的眼睛肿起红包还在拭泪,父亲自顾自吸着大烟,四个人沉默许久,红拂忍不住开口,他久未说话,声音有些嘶哑,“没事儿,就让我去吧!”娘亲打断了他的话头,“不,今天我让你们俩聚在一齐,是有件事儿要告诉你们。”她转身翻出他们两的生辰八字,“还记得爹娘告诉过你们的吗?‘南风送绿,红拂解意;天降祥瑞,天下太平;贵人在前,侍客在后。’这些年风儿一定怪我偏爱拂儿,觉得是因为这句话预言拂儿是贵人我才会有所偏袒,恰恰就错了!做父母的哪个不忘着子女好,但有些时候两者难以顾全,父母就偏重一方轻了另一方……”
红拂跌落了两颗泪珠,南风一脸看不出表情,娘亲抓住了南风的手,“当年,当年,其实先出生的并不是拂儿,是风儿!”红拂惊讶地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一行泪从南风脸上划过,娘亲自顾自说到,“拂儿生下来比你足足少了四斤,猫儿似的瘦小,大夫觉得恐怕养不活,算命的说是你命格太旺吸走了拂儿的气运,是我自私,对外谎称拂儿出生在前……拂儿在我肚子里已经吃了许多苦,我只想让他一辈子过得好些,开心些……对不起,风儿,是娘亏待了你……”
静默了良久,南风抬起擦了娘亲脸上的眼泪,“其实我早猜到了。”三个人都惊讶地看向他,南风目光从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红拂脸上良久,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我才不认真读书,所以娘亲得知征兵时,虽然让两人都走,但其实是希望他留下来,代替弟弟去参军,顺便离得弟弟远远的,才不会克到弟弟。他唯一欣慰的是娘亲那么多眼泪都是为他流的,为被舍弃的他。
征兵时间很紧,来不及好好叙别就要起程,也在无意中避免了再次相对的尴尬,但真正面临分别的那一刻,仍哭得不能自已,南风看见娘亲几次哭晕过去,最后靠在父亲身上,一双老态毕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她一闭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了,他突然觉得释怀了许多。
临走前,他放下了行李,用力抱了一下红拂,他怨过父母,怨过世人,唯独没怨过红拂,他对他始终只有羡慕,和爱。“保重了,弟弟——”保重了,替我无忧无虑地活着吧!
南风走了的第二年,父亲打猎时被猛虎所伤,大半辈刚强不屈的男人几次念到大儿子,但是南风从没寄过信回来,又过了一年,父亲病死在床,娘亲笑着替他送了葬——娘亲说对父亲而言,躺在床上让人侍候比病痛本身更难以忍受。死时父亲只剩七十斤不到,只雇了两个人抬棺。
红拂在父亲灵前哭得天昏地暗,时而念及父亲小时候把他顶在肩上,给他编草蚱蜢,时而念及老柱倒了然而新柱未成,他没作好齐家的准备,时而又念及毫无音信在远方的哥哥……娘亲抱着他说,不用哭,你爹走了还有娘让你靠,等娘走了你去找哥哥,你哥哥不会不管你的。
红拂看母亲熬夜做针线,觉得无比心疼,心里恨哥哥,更恨自己。“娘亲——”红拂从背后抱着娘亲的脖子,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娘亲肩上,像以前同娘亲撒娇一样,“娘亲,我想去找哥哥。”娘亲对着烛火捻了捻线头,说,“你娘还没死呢,那么急着去找你哥哥。”红拂把脸埋在娘亲温热的颈项,“娘太辛苦了,我太没有用了,哥哥可以让娘亲不那么辛苦。”娘亲顿了顿,才低声说,“娘亲不辛苦。”
第二天娘亲从外面回来,没看他一眼就走进卧室,片刻后抱着一只包裹走出来,替给他一封信,“知道你想出去,我给你婶婶商量好了,你跟王小哥进城,拿着这封信去江苏盐城找你姨母。”
“娘亲,你呢?”
“我?我在这儿等你带着你哥哥回来。”红拂不知道的是他的娘亲为了嫁给他的父亲早就和娘家断绝了来往,她是断断不愿再回去的。
红拂走那天,娘亲来送他,叫他不必担心她,她会在这里安安康康等着他和哥哥回来。红拂打开包裹,里面装着新作的鞋袜和洗好的衣服,还放着干粮和一罐鱼子酱。小时候父亲会带着他和哥哥去水里抓爬岩鱼,带来回给娘亲,娘亲则去地里掐几把红彤彤的辣椒,和大葱、八角、姜蒜一块儿腌制,倒进陶罐里闷起来,他和南风就天天蹲着陶罐旁,时不时想打开看看,娘就会拿正缝制的鞋底打他们手心,不过总是南风挨打得多,那时候他想南风怎么那么好欺负,结果是他一直让着自己,恐怕心里还是怨着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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