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打开’,"我说,"不是指实体上的打开?"
"当然不是.自六个标准世纪以前光阴冢被发现以来,它在实体上就是开放的.我说的打开,指的是落下它们周围的时间帘幕,让它们的各区域不再隐匿其中,把整个建筑群带人同当地时间一起流逝的时代."
"你说的‘当地’是指……?"
"我是指这个宇宙,当然."
"你确定那些坟墓在逆时而动……来自我们的未来?"我问.
"逆时而行,的确,"阿朗德淄说,"但是否来自未来,我们不敢说.我们甚至都不确定以当前物理的术语来讲,‘未来’是什么意思.
它有可能是一系列呈正弦曲线分布的概率,也有可能是决定分枝的多元宇宙,甚至——"
"但不管它是什么,"我说,"光阴冢和伯劳都是从那里来的?""我们对光阴冢确定无疑,"物理学家说,"但对伯劳却一无所知.
我自己的猜想是,就跟其他宗教信仰出现的原因一样,它是因为人们渴望解释迷信现象从而衍生出的神话人物."
"甚至在瑞秋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事以后,"我问,"你都还不相信它的存在?"
美利欧·阿朗德淄朝我瞪了一眼."瑞秋染上的是梅林症,"他说,"是使人产生逆熵变化的疾病,她并不是被什么神秘的怪兽咬了一口."
"时间的咬啮从不神秘,"我说,对自己竟然用这样苍白无力的朴素哲学来回答感到惊异."问题是——伯劳,或者不管是什么住在光阴冢里的力量,会不会把瑞秋送回到‘当地’时间流逝的次序?"阿朗德淄点点头,又把视线转移到屋顶上.太阳已经躲进了云层,清晨的色调单调乏味,红色的瓦片被照射得褪掉了不少颜色.雨又开始下了.
"问题在于,"我说,再次为自己的话感到惊异,"你还爱她吗?"物理学家缓缓转过头,愤怒地瞪着我.我感到他想要反击——也许会想打我一拳——那冲动成型,暴涨,然后消退.他把手伸进外衣口袋,给我看了一张全息照,照片上有个极具魅力的女人,头发已经开始变得花白,还有两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我的妻儿,"美利欧·阿朗德淄说,"他们正在复兴之矢上等我."他粗粗的手指指着我."就算瑞秋……今天病好了,等到她再次长大,变成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年纪,我也已经八十二标准岁了."他垂下手指,把全息照片放回口袋."但是,的确,"他说,"我还爱她."
"准备好了吗?"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我抬头看见亨特和西奥·雷恩站在门口."登陆飞船十分钟之后就要起飞了."亨特说.
我站起身,同美利欧·阿朗德淄握握手."我会尽力的."我说.
雷恩总督命令他的一艘护航掠行艇把我们送回空港,同时他会回领事馆.这艘军用掠行艇比他的领事专机舒适不了多少,但是要快得多.我们系好安全带,坐上登陆飞船的环网专座,然后亨特问道,"你去找那个物理学家做什么?"
"只是跟一个陌生人叙叙旧."我说.
亨特皱了皱眉."你跟他承诺说要尽力做什么?"
我感觉到登陆飞船在隆隆响着,骤然动了一下,然后跃升起来,飞船弹射器把我们抛向了天空."我告诉他,我会尽力让他得以拜访一位生病的朋友."我说.
亨特依然皱着眉头,但是我拿出一个素描板,开始涂鸦西塞罗酒吧的景象.十五分钟后,我们对接上了跃迁船.
一走出传送门,便进入了政府大楼行政部,这让我感到些许震惊.
再往前行一步,便进入了议会画廊,梅伊娜·悦石还在那里对着一整套领导层人马发布演说.成像仪和麦克风把她的发言传播到全局和一千亿等候的民众身旁.
我瞥了眼计时器.时值上午十时三十八分.我们只离开了九十分钟.
人类霸主议会所在的建筑是仿照八个世纪以前的美国参议院大楼建造的,并没有怎么沿袭北美共和国或是第一次世界理事会大楼那种更为气派的风貌.主会场非常宏大,四面皆是回廊,就算是环网各星球的三百多名议员和保护体殖民地那七十多名擅长弃权的代表齐聚一堂,也能全数容纳在内.鲜艳的酒红色绒毯从中心的讲台上垂下,眩光夺目,全局发言人,普罗·特恩总统,还有今天到来的霸主首席执行官,都将在这里畅言一番.议员的桌子都属缪尔木质地,由神林的圣徒捐赠得来,他们把这种产品尊为神圣之物,即使这里如今天人群涌动,那些打磨得油光闪亮的木头依然让屋子充满了光彩和芳香.
李·亨特和我走进去的时候,悦石的演说正接近尾声.我按了按通信志,得到了最新的读出数据.同她大部分的演说一样,这一次也是简短而相对通俗的,没有屈尊的恩赐之态,也没有自夸自赞的言辞,但是语言里缀饰有一种特别的措辞和比喻,浑然天成,带着极大的力量.悦石回顾了引发当前与驱逐者交战状态的各大事件和冲突,宣布由来已久的渴望和平的意愿,这一点在霸主政策上依然是处于头等地位,并且呼吁环网和保护体团结起来,直到当前的危机过去.我聆听了她的总结之辞.
"……因此,已经来到最后关头了,公民们,在一百多年的和平之后,我们再一次进行一场抗争,要保护自从我们的地球母亲灭亡以来,我们的社会曾经致力的权利.在一百多年的和平之后,我们必须再次拿起盾牌和宝剑,不管有多么不情愿,有多么心存厌恶,只有它们,才能保卫我们的出生权,赐予我们公共利益,只有这样,和平才能再次到来.
"要求作战,就不可避免地会引起号角的挑唆和近乎狂喜的趋之若鹜,我们不能……也不该……被这些东西误导.如果有人无视战争这件顶级蠢事的历史教训,他们必将付出比重蹈覆辙更多的代价……他们会被自己的蠢行逼死.在我们所有人的前方,可能藏着巨大的牺牲.
巨大的忧伤可能正等待着我们中的一些人.但不论是成功,还是败退,结果都必然会到来,现在我向大家呼吁,我们必须牢记两件事:第一,我们是为和平而战,我们知道战争状态不可能永远持续,但是,更准确地说,我们经历暂时的苦难就像儿童发高烧,我们知道痛苦而漫长的夜晚过去之后,健康就会到来,而和平就如同健康.第二,我们永远不会投降……永不投降,绝不动摇,也不会屈从于一己的私利……绝不动摇,除非胜利已经被我们获得,侵略已然破灭,和平已经赢来.
谢谢大家."
李·亨特朝前探着身子,热切地望着大部分议员站起身,给悦石报以热烈的喝彩,那声音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反射而来,一浪接着一浪,冲击着走廊上的我们这些人.大部分的议员.我看见亨特正数着就坐的议员,他们中有些人抱着双臂,也有许多毫不遮掩地皱着眉.战争打响还不到两天,反对派就已经开始发展……首先是殖民星球上那些害怕军部把注意力转向海伯利安之后,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的人,然后是悦石的对手——他们人数众多,像她这样长久执政的人中,还没有谁没有树立任何敌对势力,最后是从她自己的盟友中分离出的一部分成员,他们认为宣战是一项愚蠢的举动,将毁灭霸主前所未有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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