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轰得一下炸掉了,之前的林林种种争先恐后涌了进来,叽叽喳喳叫的我头疼欲裂。这三十天里我不吃不喝也从不饥饿,阳光下我总是虚弱,我的花都干死了,没有人理我......因为我,已经死了。我僵硬的转过身,许田鸡站在身后静静看着我,泪流满面。
我那些拼命封存的记忆,冲出了潘多拉魔盒。一个月之前,我和老杜本来正结束自驾游回城,他开车,我陪他聊天,多美好的气氛,如果我没拿错手机就好了,如果我什么也没看到就好了。
当时在副驾驶闲来无事,我拿起手机想上网,错拿成他的,无意中看到悬浮窗的短信,才发现他下周已经安排好了相亲。我拿着短信质问他,老杜却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我肯定是要结婚的呀,但结婚和与你在一起是两回事,你较什么真。”我吼他见鬼去,要么一刀两断、要么他出柜。在车上两个人越说越僵、越吵越厉害,老杜一怒之下,居然叫我滚,在下着蒙蒙细雨的高速路上,他冷笑着让我从他的车上滚下去。
他妈的下就下。我刚离开车子,他风一样就开走了,甚至手机、钱包都没留一样来给我。这种没人性的混蛋,分手!不分手留着下蛋吗?
许田鸡,你就是个傻x,你干嘛那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没人接还没完没了的打?打就算了,你听到老杜在电话里骂说把我甩在高速上了,你干嘛着急开车来接我?你就让我自己走下去,走不下去大不了自己被撞死,你又何必......把自己搭进来。
许田鸡在高速路中段找到我时,我正走得腿痛脚酸,指天骂地。他一心只想拉淋在雨里的我上车,没好好观察一下就停。怎么就这么巧,拉开车门的霎那,一辆运砖车路滑刹车不及,直直地撞上我们的车,我生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驾驶室里许田鸡拼命伸向我的手。
回家之前,我以为我们是两个人。回家之后,我知道我们是两缕游魂。我终于读懂了许田鸡深邃眼神里浓厚的悲伤,也看清了除浓厚悲伤之外其他更为深重的情绪---怜惜、和爱意。可惜,太晚了。
可惜,太晚了,我现在满心满肺都被恨意填满,我第一次知道鬼也会疼、鬼也有恨。
许田鸡说:“等到满七七四十九天我们就能转世了。”
我说:“我要报复。”
许田鸡说:“我们一起转世好不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说:“我要报复。”
许田鸡说:“放下吧,别再想了。”
我说:“我要报复。”
许田鸡说:“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我说:“我要报复......”
我又回到了出租屋,这里每一件物品都有我和老杜共同的回忆,每看一眼,我都更怨恨一分,我不要忘记这恨意。老杜还好好得活着,也许他未泯的那点良知碎末会令他寝食难安、饱受煎熬。但又能有多久?一个月、半年、一年?之后呢,他注定儿孙满堂、封妻荫子,而我和田鸡却永远失去了任何可能。我遇人不淑,田鸡错在哪?错在认识我?他那么出色,他本可以有未来。
现在,我每天只干一件事,就是查找各种古籍鬼说,寻找任何可行或不可行的方法。生人看不到我,我也伤不到身为生人的老杜,但总得试一试,总有方法、总有方法的,我难道不该化作厉鬼吗?我一定要杀了老杜,我要他陪葬!我已入魔。
第3章 全乱了
我和许田鸡的角色置换了,换成他每天在我耳边念叨:“算了吧、放弃好不好?”我想我的心肠一定比金刚石还硬,否则怎么忍得下心看许田鸡那么痛苦,看来田鸡才是命不好的那个,交友不慎、所爱非人。
死后第四十五天。一本不知哪个年代、哪族仙人留下的不知有没有用的一句话,成了摆在我面前唯一的机会。我准备在第四十九日子时,用被心头血浸泡过的刀,狠狠扎穿老杜的身体,即使这样会魂飞魄散。散就散!生亦何欢?我觉得值了。
许田鸡也看到了那行字,他当时神情里的绝望让我差不多又死了一回。他几乎是跪下来求我放弃,就算是为了他。然而我掌管着珍惜二字的感情细胞已经灭绝了,留下的只有仇怨,我是如此冷酷,居然说得出口让他安心投胎,然后安心忘记我。此后,许田鸡再也不和我说话了,我知道他恨我。
死后第四十六天,浸润我心头血的刀制成了。许田鸡呆坐在窗边一动不动,整整二十几个小时。
死后第四十七天,我问许田鸡:“田鸡,你恨我吗?”没有回音。我问许田鸡:“田鸡,你爱我吗?”依旧没有回音。我再次开口:“天溪,我们上床吧。”他说:“滚!”
死后第四十八天。这是我在人世间无所事事的最后一天了,做鬼比做人轻松,人有七情六欲、柴米油盐,鬼只需要飘着,飘着等待轮回,飘着在夜色里吓吓活人。我既不想吓人,也放弃了轮回,在最后一个可以感知苦乐的时光里,我只想守着我的许田鸡,可惜他拒绝看我。
我眼睁睁看着宝贵的24小时在他对我的无视中一分一秒地失去,无力阻止。紧闭的窗帘透过的日光越来越稀薄,日头都落了。我心里涌起巨大的委屈,他妈的连鬼都快做不成了我怕个屁?!
我带着决绝冲过去抱住许田鸡孤独坐在角落的身体,在环住他的瞬间他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随后,我被狠狠地推开。我又扑上去、又被推开,再扑、再被推……我一次比一次搂得紧,他推我的手一次比一次更无力,终于无力到再也推不开我。我狠狠抱住他,想要把他揉到身体里,我俩抖得像两个筛子。
我得寸进尺地触碰上许田鸡的唇,他的唇柔软而冰冷,一直冷到我心里。我反复在其上研磨、啃噬,妄想在冰上破开一个壳,我不贪心,只要感受出一点温暖就好。许田鸡苍白的唇被我咬得水润泛红,甚至冒出血丝。没有任何回应,我演着最后的独角戏,心下凄凉。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嘴边,流到我一厢情愿贴着许田鸡的唇上,真咸。突然,我的舌尖找到了缝隙,滑进去,被另一条舌迎接,彼此追逐纠缠。与此同时,另一股液体掉落入我俩的口中,融入我的泪,比我的泪更苦、更咸。
有一团火在我们中间烧着,烧掉我们衣物,我和许田鸡□□裸地滚到床上,肉体相贴下,哪里都烫得惊人。我们疯了一样的地接吻、爱抚,在彼此身上留下青紫的痕迹,我第一次发现,许田鸡的身体那么美,锁骨漂亮得惊人,我一口咬上去,咬出了血还嫌不够,我想吃下去。
我打开身体,让许田鸡进入,瞬间冒起一层薄汗。真疼啊,好久没这么疼过了。一次次激烈的撞击下,我感觉自己快散架了,痛苦和快感交加,不够的,还是不够,身体里的是我在人间最后的留恋。许田鸡一直在哭,黑曜石般的眼睛被泪水蓄满、滴落、又蓄满。他脖子上从小戴到大的玉如意护身符一下下拍在我的胸窝,激起微小的水花,那是我的汗、和他的泪。
那一夜,我们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空气里暧昧的气息弥漫开来,催人愈加沉迷,直到窗帘再次透亮,直到我沉沉昏睡去。
死后第四十九天。我没想到自己能睡那么久,等我醒来时,距离子时居然只剩两个小时了。我猛然坐起来,疼得嗷一声又躺回去。我发现身体已经被清理干净,而许田鸡,不见了!和他同时不见的还有那把刀,那把可以杀人也可以自杀的刀,这下我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