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什么念头都没了,我只想找到许田鸡,在他企图干点什么之前。仇恨在失去的恐惧面前,不值一提。
许田鸡一定去找老杜了,老杜一定在别墅。我不要命地跑,边跑边想:“电视里鬼不都是来去无踪的吗?为什么我还要靠两条腿?哪辆车是去那边的,让我挤上去啊!”许田鸡,等我、等等我!我不报仇了,让老杜那个人渣自生自灭吧。我陪着你,到了时间,我们一起转世,你喜欢男的我就生成个男孩,你喜欢女孩我就变成女孩,你要是托生成猫狗花草,我也跟着。我错了,我只要你,等等我好不好。
等我撑着脱力赶到别墅,凭感应溜进老杜的房间,时间已经是23:01,我看到了老杜,也看到许田鸡,和许田鸡手上滴血的刀,那是老杜的血,我终是来迟了一步。
许田鸡回头看着我微笑,那么温柔,他说:“大仇得报。”
我走过老杜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走过地上斑斑血迹,我用一个无法挽回的巨大错误来换取我对许田鸡的理解,我终于理解了许田鸡这五天的感受,我也尝到如他般五内俱焚的滋味。
许田鸡倒在我怀里,他好沉,重若千斤,我怎么都抱不动他,只能随着他一起瘫在地上。他的七窍开始流血,越流越多,我擦不净。血渗透了衣服,在我俩身下蜿蜒成线。很好,他终于不难过了,果报给了我,我甚至没有资格质问他,谁给了他自以为杀身成仁的自信?
许田鸡迅速的枯萎,我要把耳朵紧紧贴上他嘴唇才能听得到他微弱的声音,他说:“傻子啊,来世选条好走的路吧,选个对你好的人。”我望着手中他用尽力气才摘下的护身符,深色的血渗入冰种翠玉,碧绿中染上丝丝血线,美得惊人心魄。我听到他说:“我允许你,忘了我。”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在大恸时是流不出眼泪的,我如何声嘶力竭都没法阻止许田鸡流干了血,单薄的身体在我眼前逐渐透明,直至消失,化作空气的一部分。许田鸡你这个混蛋,你告诉我没有了你,我又如何独自转世?算下来,还是你狠,你从小就比我狠。我在挣不开的黑暗和孤独里,肝胆惧裂……
眼前有光,哎好刺眼,还有人不断拍着我的脸:“夏致!夏致!”隐约听到阵阵低声私语:“要不要送医院,别出什么事啊。”我猛然睁开眼,看到正对着我的老杜那张脸,你丫居然还敢活着!!!还我田鸡!未容我扑过去掐死老杜,我突然看到了不远处半蹲着的许田鸡,还有他脸上我所熟悉的、看二傻子一样的表情。
老杜瞬间从我眼睛里消失了,我从ktv沙发上连滚带爬抱住许田鸡嚎啕大哭,三个人都没能拽开。许田鸡不负我望地积极联合老杜敲晕我后把我扛进医院,洗胃输液一条龙,还不放心地反复叮嘱大夫说:”人没清醒,千万别随便放出来咬人,危害社会可不好。”真是暖人心。
在我洗完胃后的24小时,迎接了来自四面八方友好群(损)众(友)的亲切探望和无情嘲笑。在他们口中,我看到一个在ktv包厢里骰子玩得奇烂的二百五,在接连认输灌下去红黄白后,就开始主动抢酒喝。他们描述得兴高采烈、我听得心惊肉跳。
据说,我把自己喝到烂醉后自觉找到角落沙发呼呼大睡,安静如鸡。等到后半晌他们打牌唱歌都快散场了,我忽然后发制人,从角落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不~~~”当时就把一个180斤的汉子吓得当场差点犯心脏病(一派胡言)。一堆人忙围过来看我,只见我浑身冒汗,四蹄乱蹬,喉咙都叫破了:“不要啊!田鸡!许田鸡!天溪!不~~~”声调之凄惨足使见者伤心、闻着落泪。再后来?再后来我就被老杜打脸打醒了。
我半躺在床上,对他们每个人在总结陈词最后都要说上一句的:“梦见什么了,你跟田鸡这厮有啥猫腻老实交代!”以全程痴傻应对。老杜那张深感丢人的冰霜脸一天都没化开过,至于许天溪老师,早在第二天下午就跟着他们学校的调研团,撒丫子跑广州快活去了。
第4章 不破不立
世界观重塑花了我三天,当然最后也没建太好。我又回到出租屋,和老杜一起。老杜十分不爽,拐弯抹角地质问我对许田鸡是什么态度,是否妄图不守夫道尝点窝边草。我则一分钟之内要压下一百二十次想要抽死老杜的念头,告诉自己梦都是反的,老杜除了心眼小点、弯弯绕多点,还是五讲四美的好同志,我如假包换厮混二年的男朋友。
事情这下大条了。还是旧人、旧事,我的心情却乱了调频。好容易接受了老杜的无辜,却再也接受不了他这个人。我开始以出版社出刊忙碌为借口逃避回家、逃避与他交流、更逃避他的求欢。与此同时,我越来越思念另一个名字。我居然因为一个梦彻底变心了,真是荒唐至极,我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一方面觉得对不起老杜,一方面又痛恨许田鸡的一无所知。我每天都想见到许田鸡,又怕真的见到他。找借口拒绝他的相邀,又在拒绝后捶胸顿足、黯然神伤。
我认识到自己要清醒些了。往梦不可追,世界这么大,我得去找静静。一切的错乱都是因为那个太过真实的梦,真实到都不用特意想起,哪怕回忆稍微触碰,心口就会如被冰锥穿透般的疼。
我找了个借口请长假甩开老杜出去疯玩了一个月。除了把两个月的工资花得精光之外于事无补。雪域高原风景再震撼,抵不过深藏于心某人的脸。转经轮祈福,我把他的名字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临回来的那天晚上,我盘腿坐在星罗棋布的旷野上,跟中邪一样在脑子中对老杜和许田鸡排列比较。老杜优点不少缺陷亦明显,洋洋洒洒列了一排排。许田鸡?只有四个字—他钢管直。这条路不好走,我不能害他。
独自旅行也不见得全然无效,一个月后归来,我已趋于心如死猪般平静。与许田鸡将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和老杜之间,真的完蛋了。
此刻,我坐在副驾驶上,琢磨着怎么能心平气和地让老杜甩了我,事实上我研究这件事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我甚至设想如果我直接跟老杜说:“我因为一个梦所以移情别恋了充分说明我脑子不正常所以别耽误你了咱俩拜拜。”那么老杜是打我一顿的几率大还是直接把我送精神病院的几率大,或者在打我一顿后顺便把我送精神病院的几率更大。这叫个啥子事嘛你说。
我正在晃神,感觉老杜在旁边唤我,我一扭头,他那诡异的表情恰好唤起了我梦里可怖的记忆,吓得我差点抄起手边的电话往他头上砸去。他说:“我叫了你好几声。”我故作冷静地将已经伸出去的手换了个方向,由他的太阳穴移到后脑勺,努力梳理了一下老杜比1毫米长不了多少的头毛。
老杜迟疑地打量我半天,弄得我都毛了,他才开口:“夏致你最近怪怪的,你......是不是知道了?”
什么?!我悚然一惊,哑口无言。
我的沉默让老杜的迟疑变成坚定,他有些被人戳到痛处般的不耐:“看来是他妈哪个事逼告诉你了,你了解我家的情况,我们在一起时你就应该能想到的啊。”听了老杜的话,我先是怔愣,突然福至心灵地一边扒着副驾驶车门,一边大喊:“停车停车停车,老杜咱停车说。”老杜不知我抽什么疯,只能缓步停到马路牙子,车还没停稳,我就跟被烫到屁股似地一跃而起窜了出去,老杜只能跟着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