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羽拿起一朵胭脂花,在指间轻轻转动,蓝眸里似有一层水雾,阻挡了外人想要认真探究的目光。
“摘下来,它很快就会死掉。”半晌,流羽稚气的声音从她幼嫩的唇间缓缓而出,“我喜欢它们,不想它们死。”
“傻孩子。”陶昂习惯性地摸了摸流羽的头,“它们不会死的,明年的这个时候,又会开出一模一样的花朵。生命就是如此往复的。”
“生命不是只有一次么?”流羽抬起头,直视着陶昂的眼睛。说着,她的目光又已到了窗外,停在楼下花园里,一个穿着病号服正跟父母开心做游戏的小女孩身上,微微翘起了嘴唇,淡淡的笑容像溪水流过,“外面,真好。”
“你可以跟他们一样。等你康复了,我即刻带你离开。”陶昂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们,以及所有对流羽来说,难以触碰到的真实风景,“你会回到真正属于你的世界。相信我!”
“真的?”流羽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集。
“我发誓!”陶昂的神色从未如此慎重过,“我会带你到最好玩的地方去玩个够,那里没有让人讨厌的墙壁和天花板,只有望不到边际的宽阔,有很多鸟儿和花草在那里,你想跑多远、飞多高,都可以!”
沉默地对视片刻,流羽的眼底泛起希望的光彩,比任伺时候都闪亮,虽然只是短短一刹。
然而,她却在这时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更下意识地将右手背到了身后,似乎生怕陶昂再来碰她。
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难得信任的陶昂,被她的举动搞糊涂了。
“不要……碰我的手。”流羽翕动着嘴唇,挤出这几个字,不悦中又有些迫不得已的无奈。
“好,我不碰。”陶昂愣了愣,毫不介意地笑笑,看着她不开心的脸,他又从衣兜里掏出个小小的、塑料外壳上印着小狗的记事本,翻开来,露出里头已有些泛黄的纸页来,边看边说,“这个本子是我妹妹的。以前她最喜欢在这上头东涂西画。”
陶昂侧着头,眼里是满满的怜爱与牵念,他的手指缓缓翻动着记事本,笑道:“这个,是她画的小狗……这个是蝴蝶……呵呵……”他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页上,“这个,是她画的胭脂花。”
他把记事本送到流羽面前,指着那朵用粉红水彩笔画出、笔法稚嫩天真的胭脂花道:“你看,在这里面,花朵永远都不会凋谢。”
流羽专注地看着这朵纸上的鲜花,神情温柔得像是最软的一片羽毛。
“你妹妹她……”她抬眼看他,欲言又止地问。
陶昂的神情在此时凝固了片刻,缓缓道:“她离开我已经十七年了。我们的父亲,为了他的工作,在妹妹高烧不止的时候,仍然选择离开。那天晚上雷雨交加,年幼的我,背着妹妹去医院……”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是太迟了,我没能救回她,医生说,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还在叫着父亲跟我的名字。”
陶昂面无表情,一拳击在窗台上。
流羽对他的言语与表现,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情绪。她只是拿过记事本,指着其中一页道:“她跟胭脂花一样,还活在这里。”
她苍白的手指,停在一页纸上,上头画着个梳马尾辫的可爱小女孩,一手牵着个长胡子的高大男人,一手牵着个小男孩,画面下方,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哥哥,小希,永远一起。”
陶昂的心底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道:“本来拿这个出来,是希望你开心的,结果反而要你来安慰我了。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趣。”
流羽把记事本还给他,说:“你,是好人。”
陶昂一征,继而笑道:“你跟我认识不久,这么肯定么?”
流羽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们?”陶昂心头一紧,“他们是谁?”
流羽皱了皱眉头,嘴唇抿得更紧了。
就在此时,流羽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豆大的冷汗迅速从额际渗出,双臂紧紧环抱住剧烈顾动的身体。
“怎么了?”陶昂急切地问。
“没……没事……”流羽摇摇头,嘴唇被自己咬得沁出了血丝,“一会……就好。”
果然,约一分钟后,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孔渐渐舒缓开来,身体也停止了异常的颤抖。
陶昂抽过纸巾,小心地地替她擦去额头的汗珠,问:“你经常发生这种状况?”
“嗯……”流羽点头,马上又摇头,“你……走吧,不要问我了,我很累。”
“好,你先休息。我出去了。”说罢,他扭头看向虚掩的房门,从门逢里见到有人影闪过。
陶昂快步走过去拉开门,走廊那边除了几个护士和病人在走动外,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当夜,陶昂主动要求跟小姜换班,正为值夜班无法脱身会女友而苦恼的小姜求之不得,千恩万谢的闪人了。
夜里的医院超乎寻常的安静,跟陶昂一同值夜班的同事借着寻房的机会溜达到急诊室那边,跟两个新来的护士妹妹联络感情去了,剩下陶昂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翻看资料。
巡房回来的陶昂发现月那同事还没回来,办公室里青白的灯光打在靠边摆放的一套基础外科用刀上,在墙上投出一个个怪异切锐利的影子,看得人无端端心里发毛。
陶昂关上办公室大门,穿过只偶尔走过一两个护士的空荡走廊,快步朝电梯那边走去。比起那些市区内的大医院,病人不多的永复医院,安静得就像身处另一个世界。
今天留下来值夜班,井非是陶昂为了发扬风格,他要借这个机会,去验证迷踪鸟告诉他的怪事。
他打听过,医院的确有一间常年废弃的杂物室,就在他办公室所在的主楼的顶层。
电梯里,陶昂发现顶楼的按键,明显比其他楼层的按键要崭新许多,看来平时少有人上去。
走出电梯,头顶上微弱的灯光把陶昂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长而模糊。这层楼上有一个颇大的多功能会议室,还有个展示医院业绩的展览室,其余诸如什么内部员工活动室书报阅读室之类的,基本上从陶昂来医院起,就没见有几个同事上来过。
走过这些上锁的房间,陶昂径直来到位于走廊最里头、紧邻卫生间的杂物房。
房间上了锁,不过很快被早有准备的陶昂用万能钥匙熟练地打开。走进去,黑暗里,一股隐隐的发霉味道扑面而来。
陶昂拿出袖珍手电筒,小心避开脚底下歪倒的塑料桶和横摆的拖布之类,朝迷踪鸟所说的靠墙摆放的铁架那边走去。
几个两尺见方的旧纸盒散落在锈迹斑驳的铁架下,一摞写满字迹的纸页在滑开一半的盒盖下露出翻卷起的纸边,在手电光束的映射下,隐隐见到升起的尘埃。
52书库推荐浏览: 裟椤双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