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衣_西岭雪【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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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小宛看着她,清澈的眼神没有一丝杂质:“你有对不起我吗?”

  “如果我把张之也还给你……”薇薇恩望着小宛,歪着嘴角邪邪地笑,“你会感谢我吗?”

  “张之也不是你的。”

  “可他现在是我的了,是我从你手中抢回来的。”

  “他也不是我的。”小宛抬头看月,“是我的,你不会抢走。”

  “要不要打个赌?”薇薇恩挑战,肆无忌惮,“我可以把他还给你,看你有没有本事留得住?信不信,只要我一招手,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小宛惊讶地看着薇薇恩,不明白这个化妆鲜明服饰艳丽的女子是不是脑筋有毛病。“这好玩吗?”她问,“你在做游戏?想证明什么?”

  薇薇恩扬起眉毛笑:“没错儿,我就是想证明我比你有魅力。你要不要赌?我一定赢。”

  “你不必对我使用激将法。你是比我有魅力。”小宛淡淡地笑,“你已经赢了。”

  “你认输?连赌都不敢赌?”

  “是,我没胆,不敢赌,我认输。”

  薇薇恩惊讶,美丽的涂着蓝色眼盖的眼睛越瞪越大,半晌,再问:“如果之也自己要回到你身边,你要不要他?”

  “他已经不要我了,不是吗?”小宛坦然地看着她,“他选择了你。你赢了。还要怎样?”

  薇薇恩忽然有些趣味索然,她没有想到情况会是这样的,她铆足了劲儿迎上门来探望自己的手下败将,想将这只猫口的鼠儿戏弄一番。她以为小宛会哭,或者会骂她,甚至大打出手。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战,一只猫对一只鼠的战争。可是这是一只毫不恋栈并且预先服了毒药的鼠儿,你能拿她怎么办?

  她有些无趣,觉得自己之前一番大费周章的表演未免小题大做了,仿佛一个演员卖力地唱足全场,却没有一个人鼓掌,而自己还在不住地对着空空的大厅谢幕。那感觉,比被观众抛臭鸡蛋哄下台还难受。

  她站住,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三里屯的酒吧要拆了。”

  三里屯的酒吧要拆了。

  与此同时,张之也正在南街酒吧里对月独酌。

  酒吧里的客人在切切地谈论,交换最新消息:知道吗?这里的酒吧要拆了。

  张之也觉得恍惚。仿佛听说自己的初恋要被拆了一样。

  初恋在记忆中早已变成一桩古老建筑,所有的细节都是砖瓦土砬,而如今要被一锨一铲地扒掉了。

  他倒下一杯酒,想着自己和薇薇恩漫长而又短暂的罗曼史。

  他们两家是邻居,很小很小的时候已经是夫妻了,当然,那时只是做着过家家的游戏,他是爸爸,她是妈妈,抱着一个布娃娃当女儿——有时是儿子。为了孩子的性别两个人常常会吵架,吵得面红耳赤。可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不论是男是女,一定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后来渐渐大了,过家家的游戏却一直蔓延下来,身体力行地做了一对小夫妻该做的事情。与儿时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孩子。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但是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都不会是彼此的唯一,也不是终结。因为,他们都是爱玩的人。

  总是吵架,分手,合好,再吵架,分手,合好……

  整整六年。

  如果当真做夫妻,那该是不短的婚龄了。

  心情好的时候,他们会手拉手地去菜市场买菜,同小贩讨价还价,然后笑眯眯问这种菜是炒好还是拌凉菜好,俨然一对居家过日子的小夫妻。

  他们甚至去拍过结婚照。

  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人一边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边商量着今天去什么地方玩好,刚好电视里有结婚镜头,薇心血来潮,说不如我们去拍照吧,结婚照。

  于是便去了,燕尾服白

  婚纱手执花束做龙飞凤舞状,恩爱异常,照相的和被照的都很认真,忘了这一切只是做戏。那个化妆小姐一劲儿说:“每天那么多新人走进来,属你们这对儿最登对,让人羡慕。”也许她对每一对走进来的新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们还是很开心。

  那一刻,未必没想过天长地久。

  但是薇不是一个容易停下来的人,很快她又有新的目标,一个电话就可以把她从他身边拉走。他问她:为什么不能为我留下?她答:你付我一夜一万块我就留下来。他发怒,骂:你和妓女有什么不同?她笑:价码不一样。没有一个妓女可以一夜赚一万那么多。

  斗嘴和做爱,他都不是薇的对手。

  每次抱住她,都觉得怀里紧拥的,是一只刺猬。

  他给她温暖,然而自己遍体鳞伤。

  可是她和女友通电话的时候,他却听到她绘声绘色地对人说他打她。

  他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知道,被性伴侣虐待也是小资们的标签之一,美之名曰“残酷的青春”与“成长的伤痕”。

  她们的所有的生活,都是照着网络丛书的格式设计填写的,没有自我。

  他一天更比一天厌倦。

  终于他们第一百零一次谈到分手。

  说再见的时候,心是平静的,因为这是真真正正的再见,两个人说的时候,都知道不久就又会再见,重新走在一起。

  但是他遇到了水小宛。

  水小宛,让他这次很认真地想到了要与薇决别而不是再见,他想开始一种新的爱情,干净、纯真、白头偕老。

  没想到薇薇恩又会回来。

  过去一段情,如冤魂不散,重新上了他的身,驱之不去。

  不是没想过逃避或拒绝,但他最终不是薇的对手。没太多理由可以解释,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男人。

  他不过是一个男人。

  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淡漠旧情,坐怀不乱呢?

  他为了躲避她的纠缠而来到上海,却在上海旅馆里与她再度纠缠。当他重新抱住她的身体时他便知道,要失去小宛了。

  他有些怀疑那虚掩的房门是薇故意打开的,为的就是让水小宛撞见他们的苟合——但即使小宛没有撞见那一幕,他也会同她分手的,因为再也当不起她的痴情与纯真。

  当小宛将自己如一颗葱那样剥得干干净净地站在他面前时,他真切地觉得了自己的龌龊与卑贱,觉得了自己的残忍与冷酷。

  他拒绝了小宛,伤害了小宛,不是因为不爱,也不是因为不忍,而是不敢。

  他不敢面对那样纯洁的身体,以及那身体所代表的纯洁的人性。她的纯洁照见了他骨子里的鄙俗,令他对自己不敢正视了。

  走出宾馆,他独行在上海的夜色里,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与萎缩。夜幕使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兽,一只受伤的兽,被猎枪打中了,找不到一个养伤的角落。

  女孩子最易受伤的是自尊,男人最脆弱的是自信。

  在他伤害了小宛的自尊的同时,小宛也摧垮了他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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