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医务室,医务室的老师告诉我应该怎么处理。因为内裤沾了血,我只好向学校医务室借了备用的内衣。
“虽然也不算病……怎么样?要不舒服的话,今天就回家休息算了。”和妈妈一样年纪的医生老师和蔼地问。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我自己也不知所措。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家,让妈妈照顾,在床上躺着休息。
“今后每个月都会来,还是早点习惯比较好。”医生老师一边写着给班主任的早退假条,一边温柔地对我说。
女人竟然不得不经历这种叫人郁闷的事情,真是亏死了。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时间还不到中午十一点,光是背着书包、戴着学生帽走在路上,就让我觉得害臊。对于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假装起咳嗽来。
我的步伐不自觉地变慢了很多,因为两腿之间的生理用品很叫人在意,我没办法用普通的速度行走,而且我又担心它会不会掉下来,会不会歪到一边去,结果我的走路姿势就像爸爸一样不自然。
终于,我走到了公共汽车行驶的大路。只要在前面的天桥拐个弯,就是我家所在的巷子了,还有一点点路。
就在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时,一个女人从巷子里冲出来,一路小跑着从我面前穿了过去。
红色的连衣裙上辍着黄色和紫色的大花,袖子像灯笼一样。超短裙裙摆下的两条腿,在秋日的阳光中白得耀眼。
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个人脸上明媚的笑容。洁白的牙齿,上卷的浓密睫毛,眼睛水灵动人。她那么开心,一定是去见心上人吧。
妈妈……
那个人是妈妈。
因为和她平时的穿着风格大相径庭,所以我没有立刻认出来。但仔细一瞧,怎么看都是母亲没错。
妈妈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大包。我也记得那个包。那是爸爸摔伤后住院时,用来装爸爸的东西的。不过,眼前的包比那个时候撑得还要鼓鼓囊囊。
我觉得自己正在看不该看的景象,想也没想就躲到最近的电线柱后面。
妈妈完全没有注意到几米远处的我,她背朝着我,小跑着逐渐远去。超短裙的裙摆在风中飘舞,好像妖精生物的那一圈褶皱。两条雪白的腿真的很美,就算是身为女儿的我,也感到难以将视线移开。这还是我头一次发现,妈妈的腿竟然那么漂亮。
妈妈在大路上叫了辆出租车,像逃命般跳进车。也许是受到她这股气势的影响,那出租车不等车门关好,就风一样地开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辆出租车逐渐远去。那之后,妈妈就再没有回过家。
几天后爸爸告诉我,妈妈和大介私奔去了别的城市。
那阵子放学回家,我偶尔感觉到大介的气息,其实并不是什么错觉。大介在辞职后,还经常偷偷摸摸到家里来,和妈妈保持着秘密的关系。
结果,妈妈舍弃了一切,舍弃了爸爸,舍弃了奶奶,舍弃了我,舍弃了弟弟,她舍弃了一切,去了她的新世界。
我被抛弃了——被丢在了一个名叫“家”的巨大投币式保管柜里。
那件事情发生后,已经过了三十多年。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妈妈。她究竟在哪儿,过着怎样的生活,一切都无从得知。
可能的话,我希望她已经经历了最大的不幸。
【第八话】
那是妈妈离开家后十天左右,一个下着大雨的星期天。
虽然天气糟糕得像台风天,爸爸和弟弟却一大早就不知去向。恐怕他们不愿意待在家里吧。我也很想出门,但又不能把奶奶一个人丢在家里。
家里很安静,只有被遗忘在院子里的金属梯子,在雨滴猛烈的敲打下发出叫人心烦的噪音。
我给奶奶换了尿片,在厕所里一边处理粪便,一边寻思——我要杀掉妖精生物。
“它会给饲养它的家庭带来幸福哦。”那一天,高架桥下的男人这么对我说。
我虽然没有全盘相信,但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希望它会真的实现。
那句话没有错,妖精生物的确带来了幸福。但只限于妈妈一个人。而妈妈的幸福,对包括我在内的全家人来说,是个不幸。
也许世事本来如此。
期待所有人都得到幸福是不可能的。在某个人幸福的背后,必然是牺牲了另一个人的幸福,绝大部分的幸福,都有扭曲的一面。
这么一想,把一切都归咎于那个生物,就说不过去了。但那时的我如果不那么做,实在难以平复心中的愤怒。突然降临的不幸,必须有人承担。
我将咖啡罐子拿到厨房,取出妖精生物。如果放在自己掌中,说不定会被那种感觉魅惑,所以我故意用力将它砸在砧板上。妖精生物露出它奇怪诡异的笑脸,在砧板上缓缓地蠕动。
我从水槽下取出菜刀,没有半点犹豫,冲着那张笑脸的正中央就是一刀。意外地,妖精生物竟然像橡胶球一样有弹力,菜刀被弹了回来。
不过,笑眯眯脸的正中出现了一道伤口。伤口微微朝两边卷起,渗出土黄色的液体,还弥漫出一阵花香味。
我准备再砍一刀。就在我高举起手中的菜刀时,先前挨刀的部分受到很强的张力,被左右两边拉扯着,薄薄的皮就像是卷帘门一样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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