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节哀顺变。”
香织在一大群穿黑西装的人中,一眼认出爸爸,深深地低下头行了一礼。爸爸在黄页上找到了香织工作地方的电话号码,请她赶紧过来,不过是一小时前的事情。香织打扮得比平时好看几倍,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和香织初次见面的爸爸,露出了腼腆的表情。
“这么热的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电话里也说了,真叫人没办法。这个孩子说,车子不动,是因为我弟弟想要见你一面。”
说到“这个孩子”时,爸爸随手在章良头上敲了一下。
“我其实也很想和阿勉告别。但毕竟不是正式的交往关系,我不想给他的家人带来不愉快。”这么说着,香织飞快地瞟了胜子一眼。
呜哇,胜子的表情好像权太啊!
胜子毫不掩饰地露出敌意,仿佛马上就要扑上去。那恐怖的表情,我们大阪人称它做“权太脸”。
终于,那恐怖的眼神从香织移到章良身上。目光相接的瞬间,章良只觉得一股寒气蹿过后背。和小叔一起与香织偷偷见面的自己,在胜子看来,毫无疑问就是共犯。章良偷偷地朝爸爸身后靠了靠。
“小章,谢谢你还记得我,我真的好高兴。”像是要保护章良似的,香织走到他前面。
虽然她的语气很温和,但章良立刻领会到里面包含着“不准把今天早上我去殡仪馆的事抖出来……”的无声的命令。当然,自己没将那个纸包放进棺材的事,最好也不要提。
“阿勉,我来了。”在充满戏剧性的氛围中,香织站在灵车后面,轻轻抚摸着镶着金光闪闪的装饰的车门道,“听说你在等我啊……我真的好高兴。”
这么说着,香织粘着假睫毛的眼角滑下一道又一道的泪水,简直就跟电视剧里那些感人的场面一样。
灵车的司机看准时机,跳上驾驶座一扭车钥匙。
“哦!发动机点着了!”
如同刚睡醒的动物般,灵车全身一震,在场的亲戚和火葬场的员工们不禁骚动起来。与此同时,胜子“呜哇!”一声发出惨叫。
小叔,你也太残忍了!
一边是蹲在地上大哭的胜子,一边是昂首挺胸的香织。看着这一幕,章良回想起了小叔那似有似无的浅笑。
就算他再喜欢香织,也不能这样对待胜子啊。不是说两根牙签同样重要吗?
“好啦,大家赶紧上车!我们一定要绕着这转盘转一圈再进去。”爸爸高兴地叫起来。
既然弟弟这么不给面子,当大哥的自然也不顾什么情谊了。
一时,亲戚们手忙脚乱地跑回大巴士。只有胜子依旧抱着小叔的照片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妈妈招呼胜子到她身旁坐下,同她说了些什么。章良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看见胜子用力摇着头。
然而,就在他们正要出发之际,却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滑下坡的声音,接着灵车的发动机又熄火了。
“这回又是怎么了?”坐在大巴士前排的爸爸拉下脸。
过了一会儿,灵车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身子,两只手冲着他们比出一个大叉。
“又不行了?”
大家再度下车,重新在灵车周围聚集,状况又回到了香织来之前的模样。发动机点不着火,松开手刹也推不动。
“阿勉,你就不要这么任性了。大家都很头疼啊!这可不像你啊。”香织一边抚摸着灵车后门,一边温柔地说。
看到这一幕,司机马上拧车钥匙,但这次却一点没用。
“大家看大家看,这种女人根本就不行。”
就像看准大伙又烦又累,沉默不语的瞬间,胜子突然发言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到她身上。
“她长得或许稍微好看点,但说到底,还不是个酒吧里头的大龄女。那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动心嘛!”
听到这段话,香织的脸色眼看着就阴沉下来。人的脸色竟然可以说变就变,章良这还是头一次见识。
“你说啥?像你这种连外表都不注重的丑女,天天在家里啰啰嗦嗦,阿勉怎么可能受得了。”
“你还敢说!”
胜子起身要冲上去,妈妈赶紧一把拉住她。可惜妈妈在体重上明显劣于胜子,没能完全阻止住。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
胜子紧揪住香织的头发不放,香织的指甲则深深地嵌在胜子的脸颊上。正如小叔说的,真的下血雨了。而且是在这最不该发生的场所。
“不是这样的,阿姨,不是这样的……”
章良顾不得多想就冲到两人中间。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自己也有责任。考虑到这一点,他当然不能在一边沉默不语。
“小叔说过,人生就像章鱼烧,你们两个就像吃章鱼烧时用的两根牙签。不管谁,都很重要。小叔他两个人都喜欢。”
这句话不知是否传进两人耳里。聚集起来的亲戚们一边议论纷纷,一边将两人硬是扯开了。
章良被挤出了骚动的人群,不禁放声大哭。这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实在太不中用。
“哥哥。”妹妹宏美拍了拍他的肩,“小叔他会不会是想见弥生姐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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