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当面询问郑和,却被烈火煽起的股旋风噗嗤一声刮进了大西洋,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便被一个漩涡吞没了。
三宝太监的最后一支舰队,就这样终结了。
二十、中国
在那场海难中逃生的,仅有一名葡萄牙藉水手。
他名叫达·伽马,时年十七岁。
他被炸飞起来,抛入水中。海洋被大流产一般的鲜血染得红亮而透彻,人置身其中,就像是婴孩在子宫中嬉水。达·伽马在这好玩的赤潮中像海蜥一样奋力游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被一艘路过的商船救起。这时他已经完全昏了头,害上严重的遗忘症,逢人便说,他遭遇了一群头缠红布的黑眼睛黄皮肤海盗的袭击。
但此后总有一种东西在他的头脑中嗡嗡作响,召唤着他东方之旅的梦想。
在反复不尽的梦寐中,他遇到一个自称为郑和的中国太监,着急地要与他续签勤王的契约。
西历一四九七年即明弘治十年,达·伽马的船队绕过了好望角。
这正是当年郑和舰队的来路。
之后他又继续东去,不舍昼夜,于次年抵达了印度。此时,距郑和离开人世已有六十四年了。达·伽马没有找到郑和。他最终未能续约。
葡萄牙人在澳门建立起据点,是一五五三年即明嘉靖三十二年的事情。
这是西方世界第一支抵达中国的舰队。
怀特人由此开启了新的历史。
后记
正宗的海
2002年,在见到那片奇异的海之前,我几乎放弃了这本书。我大概在1998年左右开始写它,当时仅是一些片断的故事。那时只是逞强,试图去窥察一种更宏大而自己无法把握的东西。我是在长江边长大的。第一次见到大海已经是1992年的事了。我对海洋的感觉,更多的只是恐惧。
实际上,写了《深渊》便写不下去了。但是,有朋友看了后,认为应该继续写下去。于是又继续。其实心中很反对。就是这样矛盾的人,对勉强的事情又努力去做。至于海洋到底是什么呢?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那时大概是2000年。
断断续续写到了2001年,写了大约20多万字,试着把一些章节(其实是一些各自独立的小故事)寄给《科幻世界》,都陆续发表了,包括《深渊》、《海下的山峦》、《水栖人》、《红色海洋》、《天下之水》,其中,《深渊》获得了银河奖,《天下之水》获得了银河奖读者提名奖。
那时,才想到用《红色海洋》给这些故事做—个整体的书名。但很快,我就不知为什么忽然提不起劲了,没有兴趣了,也不想再完善它,把它放到了一边。
但是,在2002年,在一个偶然而又好像是必然的机会里,我在旅行途中,见到了一片新的大海。朋友说:“这就是正宗的海。”我深以力然。平生第一次,心里产生了真正要去了解一个大海的强烈冲动。
尤其是,它浸透在每一朵浪花中的悲观。不知道明天会怎样。那种时时面对死亡、无法挽救自己、沉入深渊底部一般的深切哀恸。总之,是一种心心相印的东西。
那时,我一个人坐在海边,久久地看这样的海,想着余下的人生该怎么办的问题。总之,那段时间里,这突如其来的海便莫名其妙地吞噬了我。说吞噬一点也不为过,虽然那海自己也许并不觉得。
没有想到,海洋也会带来这样的喜悦与痛苦。曾经沧海难为水,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是比写作更不轻松的一件事情,也对什么是科幻以及科幻应该怎么写,有了新的认识。儿年来一直流浪于心外的《红色海洋》,至此才仿佛有了归宿。
我其实也算是与海有缘了。
第一次见到海是在越南。后来又经历过不少的海,都游戏而过,都无所谓。甚至,还在珠峰脚下采集到了来自远古深海的贝类化石,也不过如此。但这一次却被巨大的漩涡吸到了底。
但为什么是这一片海呢?
与正宗的海接近了那么一刹那,又分开了。海成为了记忆。
到了2003年,才重新回过头来思考《红色海洋》与我的缘分,闲下来时,便作一些修改和补充。《红色海洋》慢慢长成了一头记忆的反刍动物,却永远找寻不到它应该具备的本真了。这是遗憾终身的事情。
如果现茌从头冉写一遍《红色海洋》,也许就大不一样了吧?
但谁能给我一台时间机器呢?
2003年夏天,来自北方的海潮把我推至了东海之滨的上海。在这里,承蒙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的好意,《红色海洋》如今得以出版。
这便是宿命吧?
韩松
2004年8月10日
附录
韩松/百科名片
1、人物履历
韩松出生于重庆。1984~1991年就读于武汉大学英文系、新闻系,获文学学士学位及法学硕士学位。1991年,他以优异的考试成绩进入新华社,历任记者、《瞭望东方周刊》杂志副总编、执行总编,对外部副主任兼中央新闻采访中心副主任等职。在此期间,他撰写了大量报道中国文化和社会动态的新闻和专访,还参加过中国第一次神农架野人考察。和有关克隆技术进展的报告文学《人造人》。
2、获奖及贡献
韩松的作品极富文学情趣,结构精巧,内蕴深远,可谓独树一帜。1988年、1990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1991年获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1995年获中国科幻文艺奖。其大部分短篇收录在《宇宙墓碑》中。代表作有中短篇小说集《宇宙墓碑》、长篇小说《2066之西行漫记》、《让我们一起寻找外星人》、《红色海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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