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回光返照
又过了一些时候,水世界出现了更多的变化。海洋关闭的迹象是愈发的彰显了。
尽管是隔了金属的屏障,居住在海底城废墟中的人们也经常听到远处传来奇异动物的鸣叫,那声音竟是”尸虺、尸虺“。喙怪去看个究竟,见是一种叫做朝歌的深海怪物。这东西一只眼睛,一个脑袋而有三条身子,躯干由五十五个背甲组成,体下长有十二只又大又肥的肉足,头部有六对附肢,腹部平坦,雌雄同体,善于海底行走。它每次叫唤后,大洋中便定有巨灾发生。
不久后,大家便看到,远远的海幕上扯动起一层毛茸茸的白光,入眼便心里烦恶。白光很快以人一样的站立姿势飘摇到了海底城,在一个个球体间若有所思地慢腾腾绕行。
那是裹挟着无数生物残片和金属碎屑的浆状海流啊,它又黏又稠,不少水栖人被它扫击,都呕吐起来。
这时,圆润的水体便开始发疯般旋转,水层中出现一个自上而下的巨大空洞,直径达数百海里。
空洞中,刮起了直上直下的大旋风。来不及逃回圆球躲避的人们,都一个个被吸走了。
在海水的密度跃层中,骤然掀起了振幅达一千公尺的连续大浪。海底骇人地摇撼起来。地壳似要被整块地揭去。
好在,金属圆球以其坚韧之躯,阻挡了水波的狂烈冲击。
忽然间,”轮盘“又纷纷从城中冲出,还有更多的”轮盘“正从深海中往上浮,成千上万,围着那大旋风,舞成一个圈阵。
其中几队”轮盘“旋又离开,驰骋到居住着人类的几个球体周围,像是卫兵般依依环绕,颤动着嗡嗡作响,周身发出有节律的红色强光。
说也奇怪,在这光芒的机械映射下,那风浪慢慢减弱了,人们不安的心情也逐渐平定下来。在天翻地覆的过程中,惟有海底城仿佛被一个防护场遮蔽,成了惟一安全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当海底飓风平息之后,人们战战兢兢出去观看,只见在目所能及的所有区域内,偌大的海底难看地四分五裂,缕缕热液和岩浆滚滚上涌。纷纷扬扬,点点滴滴,被煮熟的都是鱼虾和人类的断肢,其间竟也有一些”轮盘“的残骸。
我大惧,也对海底城和”轮盘“心存感激。我想到了电鳐对人类的护卫。
我情不自禁去找到危虫,对他说:”看到了吧,我的决定才是正确的。只有海底城才能救赎我们。“危虫仍然是冷冰冰的,说:”不过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
“不,我的儿子不会死的。他看到了明天。他能挽救这世界。”
“蚼蠖呀…”危虫大笑起来。
我努力累积起来的一点自信心全被笑没了。我想,海底城难道真如尸虺所断言,会是人类最后的坟墓吗?另外让我难过的是,我与危虫已经越来越隔膜了。海洋的目的便是要让所有人到最后都彼此为敌吗?
痈疽有一次悄悄对我说:“危虫其实一直在忌恨你。他原本是要做王的。他后悔把妨姹让予了你。”
我以前不知道危虫有这样的想法,听了后默默半响。但痈疽所言又真的是实情吗?
对于痈疽的反感和警觉,又一次不可抑止地浮上了心头。
九、异端
海变过去后,一切仿佛又都恢复了常态,但不久后,出现了新的异端。
是在那一次,痈疽去收获人类的食物一婴儿时,他刚进入平台上的穴居,便产生了一阵从不曾有过的心悸。
他接触到一种看穿内心的目光,是婴儿屮的一个,用大人般的神情盯着痈疽赏玩,使他感到透骨的惧意。
“你、你要做什么?”他退后一些距离,警惕地审视那不同寻常的孩子。不知怎么搞的,这小家伙的个头竟比同龄孩子大出许多。
婴儿不回答,只死死地盯着大人看。
这可是比大海鼠还要骇人的目光呀。
痈疽便在这奇怪的注视下,指挥手下搬运“食物”。
婴儿们都乖乖游人网置。末了,仅剩那怪异的孩子,死活也不肯就范,最后竟嘬着嘴低声号叫起来“尸虺,尸虺!”
痈疽预感到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心下大恐,便伸手去捉那家伙,没有想到孩子竟从身边摸出一把蚌刀,刺向痈疽。
毫无防备的痈疽被刺中了胸部。好在孩子力气不大,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痈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一名孩子所袭,战栗着大吼一声,用水矛把这孩子捅死了。
仅仅具有充饥功能的“食物”,怎么也会反抗呢?而他的叫声,又为何是那么怪异惊人,似曾相闻?
死去的孩子在浅浅地微笑。
痈疽透过一层薄水看到,在红色海洋的覆盖下,那孩子的细小尸体上,浮出一道淡淡的影子。那正是痈疽本人的投影。
而那孩子的母亲,此时也显露出悲恸的神情。难道说,连女人也恢复了昔日的母爱吗?
痈疽吓得哇地一声哭了。
我听说了这样的异端,却并不感到十分惊诧。变化正在来临。我再次意识到自己已经老去。族群显露出脱离海洋王控制的征兆。
由于某种不明的原因,我们的后代要与我们不一样呢。
十、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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