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不是她父亲,他只要开口就要唠叨这个。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说不定就是她父亲。她第一次问自己几岁的时候,他说六岁,于是她从六岁开始给自己算年龄。
她听见背后的门开了,转身看见普莱尔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金色塑料钥匙扣,络腮胡里露出笑容。“蒙娜,”他走进房间,“这位是杰拉德。”高个子,华裔,灰色西装,花白头发。杰拉德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挤过普莱尔,径直走向正对床脚的抽屉柜,放下一个黑色箱子,“咔嗒”一声打开。“杰拉德是我的朋友。他是医生。要帮你检查一下。”
“蒙娜,”杰拉德从箱子里取出一件东西,“你今年几岁?”
“十六,”普莱尔说,“对吧,蒙娜?”
“十六岁。”杰拉德说。他手里的东西像个黑色护目镜,也像带有凸起和导线的太阳镜。“好像有点差距吧?”他看着普莱尔。
普莱尔只是微笑。
“差了多少?十岁?”
“没那么夸张,”普莱尔说,“我们并不要求完美。”
杰拉德看着她:“结果也不可能完美。”他把护目镜戴在耳朵上,揿下什么开关;右边的镜片下射出一道光,“但相似也有程度上的区别。”那道光转向她。
“反正都是要整容的,杰拉德。”
“艾迪在哪儿?”她问,杰拉德凑近她。
“酒吧。要我叫他?”普莱尔拿起电话听筒,但没有拨打就放了回去。
“这是干什么?”她从杰拉德身前后退。
“医疗检查,”杰拉德说,“不会弄疼你的。”他逼得她靠在窗户上,毛巾没有裹住的肩胛骨贴着冷冰冰的玻璃。“有人想雇佣你,付你很好的酬劳;他们想确定你的身体完全健康。”光束射进她的左眼。“她用了某种兴奋剂。”他对普莱尔说,语气变得完全不同。
“尽量别眨眼,蒙娜。”光束转个方向,射进右眼,“是什么,蒙娜?用了多少?”
“神药。”她眨眼避开光束。
杰拉德用冰凉的手指抓住她的下巴,摆正她的头部。“多少?”
“一粒结晶……”
光束熄灭。他光滑的面部凑得非常近,护目镜上满是镜片、插槽和碟形的黑色小金属网。“无法判断纯度。”他说。
“非常纯。”她咯咯笑道。
他松开蒙娜的下巴,微微一笑。“应该不是问题。”他说,“请张开嘴好吗?”
“嘴?”
“我想看看你的牙齿。”
她望向普莱尔。
“你运气不错,看。”杰拉德对普莱尔说,用光束照亮她的口腔,“保护得还不错,排列也接近目标。牙冠,修补。”
“我们就知道你靠得住,杰拉德。”
杰拉德摘下护目镜,望向普莱尔。他走回黑色箱子前,把护目镜放回去。“眼睛也运气不错,非常接近。只需要改变颜色。”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个铝箔小袋撕开,把浅色外科手术手套戴在右手上。“取掉毛巾,蒙娜。放松,别担心。”
她看看普莱尔,又看看杰拉德。“要看我的证明吗,血检之类的?”
“不用,”杰拉德说,“不需要。”
她望向窗外,希望能见到那头大角羊,但它已经消失,天空显得愈加暗了。
她打开毛巾,松手让它落在地上,然后躺在米色床垫上。
这和她平时收钱做的事情没多少区别,时间上甚至没那么久。
她坐在卫生间里,打开的化妆包放在大腿上,开始碾磨又一颗神药,她认为自己有权生气。
首先是艾迪不招呼一声就跑掉,然后普莱尔带着那个恶心的医生出现,最后说她的艾迪在另一个房间睡觉。当初在佛罗里达,她挺愿意避开艾迪一个人待一会儿,但来到这儿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她不想一个人消磨时间,又不敢问普莱尔要房间钥匙。他肯定有钥匙,所以随时可以带着下三滥朋友进门。这到底是一笔什么交易?
还有塑料雨衣,也让她气不打一处来。他妈的一次性塑料雨衣。
她在尼龙垫板之间筛松药粉,小心翼翼装进喷罐,吐出一口长气,把吸嘴放在嘴唇上,一按到底。黄色粉末顿时裹住了咽喉薄膜,有一部分说不定直接吹进了肺部。听说这样有损健康。
走进卫生间嗑药的时候,她并没有任何计划,但随着后脖颈开始刺痒,她不由想到旅馆四周的街道,她在进旅馆的路上看了几眼——有俱乐部、酒吧和橱窗里陈列着衣服的商店。音乐。这会儿听听音乐倒是不错,还有人群。你可以消失在人群里,忘记自我,只是悄然存在。门没有锁,她知道,因为她已经试过了。但门在她出去后就会关上,而她没有钥匙。不过,既然她住在这儿,普莱尔肯定在前台登记过她。她考虑要不要下楼,问前台的女人要钥匙,但这个念头让她不安。她熟悉柜台后的西装客,知道他们会怎么打量你。不,她决定,最好还是留在房间里,享受安琪新的拟感节目。
十分钟后,她从边门离开大堂,神药在脑海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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