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旭日射在实贞身上。
「唔……」
「唔……」
实贞痛苦地扭来扭去。
晴明单膝跪地,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搁在自己贴上的那张写着「东天红」的符咒上,口中念念有词地念起咒语。
「呃……」
「呃……」
实贞全身扭动得比刚才更激烈。
二十四只手脚不停乱动,看起来很可怕。
这时——
「噢……」博雅大叫。
实贞的肌肤咕嘟咕嘟冒出许多类似黑斑的东西,而且黑斑逐渐扩大。
「在动。」
博雅说的没错,黑斑确实在动。
那东西不断钻出实贞的肌肤。
正是拥有无数手脚的蜈蚣。
看似黑斑的东西,原来是蜈蚣的头。
蜈蚣接二连三地钻出,在实贞的肌肤上爬动。
「放鸡。」晴明道。
男人打开笼子放鸡出来。
出了笼子的鸡,爬到实贞身上,开始用嘴喙依次啄起蜈蚣。
话虽如此,蜈蚣的数量仍多得难以数计。
过半的蜈蚣被鸡啄掉,剩下的则纷乱逃到庭院草丛、地板下、石子下。
当实贞体内不再出现蜈蚣时,他的身体也恢复了原状。
实贞茫然自失地盘坐地面,实通往他背上披上一件窄袖便服(注1)。
「父亲大人,结束了,事情全部结束了……」实通道。
八
当天傍晚——
晴明和博雅坐在晴明宅邸窄廊,再度饮酒。
「话说回来,实贞大人那模样实在很可怕……」博雅说,「晴明啊,人的外貌怎么会变化到那种程度呢?」
「那么多的蜈蚣精进入体内,不变也得变吧。」
晴明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端起酒杯送至泛起浅笑的红唇边。
不知何时,蟋蟀叫声已响起。
大概因秋天即将结束,呜叫的蟋蟀数量比昨晚少。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时,庭院传来动静,有个头发乱如蓬草的老人正从对面走来。
老人伴随着逐渐加深的黑夜,以黑夜逐渐加深的速度走来,在晴明和博雅两人面前止步。
是芦屋道满。
道满身边伴着个赤脚童子,腰际挂着一颗大葫芦。
「原来是道满大人,久违,久违……」晴明说。
「哎,这回多亏你帮了一忙,晴明……」道满搔着头说。
「晴明大人,多谢您关照……」
站在道满身旁的童子挺直背脊说。
「这个蜈蚣丸闯出的祸,本来应该由我来收拾才对,结果你代我收了场。我先向你道个谢,晴明……」
「蜈、蜈蚣丸!?」博雅搁下酒杯问。
「博雅大人,老实说,是我命这童子去搜集昆虫精气的。由于要用在咒法上,而比起山野中的昆虫,住在人类宅邸里的昆虫会让法术更灵验,所以我让他在那附近闲逛。」
「灵、灵验?」
「总之,咒是针对人类而下的。和人类的精气多少有接触的昆虫比较适合。」
道满笑着。
「这小子说,实贞那家伙实在太小气,他不甘心,于是趁半夜潜入实贞的房间,把白天捕获的蜈蚣精气全灌入实贞口中。」
道满再度愉快地笑出来。
「我昨晚才听他说起。如果置之不理,会闹出大事。其实也可以置之不理,但万一事情闹大了,那些检非违使、官吏来找我的话,到时会很麻烦。所以昨晚我打算去收拾残局,去了一看,结果啊,晴明,你已经代我善后了……」
「小事一桩。」
「不,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如果你有事找我,只要向北斗射出写着『道满』两字的箭,我便会出现。只不过,这世上惟有你,身边绝不会发生必须由我出手帮忙的事吧,晴明……」
「我会记住您这句话。」
「那我走了。」道满说。
「您要走了?」
「嗯。」
「不和我们一起喝酒吗?」
「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喝酒,但今晚先作罢。趁天还未亮,我们还得多搜集一些虫子。」
道满背转过身。
「晴明大人,多谢您了。」
童子——蜈蚣丸行了个礼,也背转过身。
道满默不作声地离开庭院。
之后,月光中,只有两三只秋虫发出微弱叫声。
注1:原文为「小袖」(こそで:Kosode)。
注2:平安时代的警察司法总监,类似现代的警察或检察官。
惦念道人
一
据说,那老人每天都会爬一次坡道。
白发白须——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却无人能推断出他到底几岁。有时看似七十五岁左右,有时又看似八十岁,有时更令人以为他已经超过百岁或千岁,那他到底几岁呢?没有人能确切说出。
他通常从大津上坡,亦即从琵琶湖那方过来,抵达逢扳山(注1)后,再下坡前往京城。
自东往西行。
老人总是走同样路线,没有人看过他从京城方向过来,再下坡走向大津。
当然并非有人特地四处询问调查他的路线。或许他曾经不为人知地从京城回到大津,也或许有人看过他走这条路线,然而,没有人知道事实究竟如何。追根究柢,到底是谁断定他从琵琶湖方向前来呢?说不定,老人是京城人,每天必须前往琵琶湖那边办事,归途再从大津爬坡至逢坂山,凑巧被人们看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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