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谢尔丹路,他发现自己走进一个开阔的广场。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图书馆的彩绘玻璃仍然亮着。
夜色清明,月亮挂在一座巨大哥德式建筑的尖塔上。
他的外套留在箱型车上,从四分之一英里外湖面吹来的冷风毫不留情地钻进他的羊毛西装。
可是凉爽的风好舒服。
他觉得棒极了。
这样的刺激反而给他一种「活着的感觉」。
他踏上迪林草坪(Deering Meadow),刚走了一半,他在吹来的微风中闻到烟味。
他再走两步,差点被她绊倒。
他稳住身体,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先看到纸烟上的火光,眼睛适应了微弱的月光后,才看到拿着纸烟的女孩。
「抱歉。」他说,「我没看到你在这儿。」
她抬起头来看他,膝盖抱在胸前。
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烟,火光变亮,然后变暗,再变亮,然后又变暗。
即使光线不足,他还是看得出来她不是这里的学生。
大卫在她身边蹲下。
她用斜眼看他。
她在发抖。
放在她身旁草堆里的背包塞得满满的。
「你没事吧?」他问。
「没事。」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和你他妈的有什么关系?」她又吸了一口烟,「还是说,你是这里的教授之类的?」
「我不是。」
「嗯,那么,这么晚了,外头又黑又冷,你又在这儿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需要暂时离开人群,清一清我的脑袋。」
「我知道那种感觉。」她说。
月亮终于爬到他们身后的尖塔上方,皎洁的月光照在女孩的脸上。
她的左眼瘀血肿大,只能微微张开。
「你被打了。」他说,他再度将视线转向她的背包,「你离家出走吗?」
「当然不是。」
「我不会叫人来抓你的。」
她举起手,又吸了一口夹在手指间的纸烟;然后随意将它弹进草堆里,再从口袋拿出另一支烟,点燃。
「你知道这样很伤身体的。」大卫说。
她耸耸肩:「最糟能出什么事?」
「你可能会死。」
「喔,对,那真是太惨了。」
「你几岁了?」
「你又几岁了?」
「五十七。」
大卫把手伸进口袋,找到皮夹,掏出所有的现金。
「这里有两百多——」
「我不会帮你吹喇叭的。」
「不,我没有要你……我单纯只是想给你这些钱。」
「真的吗?」
「真的。」
因为太冷了,她拿钱时的手抖个不停。
「你今天晚上会帮自己找一张温暖的床吧?」大卫问。
「对,因为所有的旅馆都很乐意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单独投宿。」
「外头太冷了。」
她嗤之以鼻,但她的眼睛不再死气沉沉:「我有我的办法,别担心,我今晚不会冻死的。不过我会去吃顿热腾腾的大餐,谢谢你。」
大卫站了起来。
「你离家出走多久了?」他问。
「四个月。」
「冬天快来了。」
「我宁愿在外头冻死,也不愿意再被送到另一个寄养家庭。你不会了解的——」
「我出生在康乃迪克州的格林威治镇,离纽约中央车站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很可爱的小镇,白色的栏杆,孩子们在街道上游玩,一九五〇年代。你大概不知道谁是诺曼·洛克威尔(Norman Rockwell),不过那个小镇就像他笔下的画一样美。我七岁的时候,一个星期五晚上,我和保母留在家里,我的父母开车进纽约市吃饭、看表演,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离开你了?」
「他们出车祸死了。」
「噢。」
「所以不要轻易对别人的出身下定论。」
他往前走,穿着西装裤的双腿咻咻咻地和草地摩擦。
她在他身后大喊:「在你告诉警察你看到我时,我早就不在这里了。」
「我不会告诉警察的。」大卫说。
他又走了十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回头望。
然后转身走回来。
再次在她面前蹲下。
「我就知道你是个他妈的变态。」她说。
「不,我是个科学家。听好,我可以给你一份真正的工作,一个温暖的容身之处。你不用继续在街上躲藏,不用再担心警察、你的父母、社工处或任何你害怕的人。」
「你滚远一点。」
「我住在市中心的德瑞克饭店,我姓碧尔雀。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会帮你准备一间自己的房间。」
「我才不相信咧。」
他站了起来。
「你好好保重。对了,我叫大卫。」
「祝你幸福,大卫。」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为什么要问。」
「我也不知道。」
她翻了个白眼,嘴巴吐出长长的白烟。
「潘蜜拉。」她说,「我叫潘蜜拉。」
* * *
大卫蹑手蹑脚地走进饭店的大套房,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伊丽莎白坐在客厅里,就着窗边皮沙发旁立灯的柔光看书。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布莱克.克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