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不再昏昏沉沉,但腿上的剧痛让他很难集中注意力想别的事。
「你在说什么?」他问。
贝芙莉拿起手电筒,将光射向她的右手。她的食指和大姆指间捏着一个类似晶片的东西,上面还留有好些干掉的血渍。
「那是什么?」他问。
「他们用来监测、追踪你的工具。」
「它埋在我的大腿内?」
「他们在所有人身上都放了一个。」
「拿给我。」
「为什么?」
「我要将它踩个粉碎。」
「不,不,不,你不会想那么做。不然他们就知道你把它拿出来了,」她把晶片递给他。「待会我们离开时,再把它扔在墓园就好。」
「他们不会知道我们躲在这儿吗?」
「我身上还有晶片时,也曾经在这儿躲了一阵子。这些厚石墙会干扰信号。不过,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儿。他们可以锁定搜索范围,小到信号消失前的一百码都没问题。」
伊森挣扎坐起。他拉开毯子,看到地上一小滩血反射着手电筒的光。他大腿后方的切口流出更多血。不知道她得挖到多深才把晶片拿出来。他有点头重脚轻,他的皮肤很痛而且很烫。
「你的袋子里有什么可以把伤口阖上的东西吗?」伊森问。
她摇头。「只有大力胶布。」
「拿出来。有总比没有好。」
贝芙莉把大袋子拉过去,手伸进去里头翻找。
伊森说:「你说你是一九八五年来到松林镇的,那是我在作梦,还是你真的有说过?」
「我真的说过。」她拿出一卷胶布。「我该怎么做?」她问。「我没受过任何护理训练。」
「将它在我大腿上绕几圈就好。」
她拉出一小段胶布,将它黏在伊森的大腿上,小心地绕了一圈。
「会不会太紧?」
「不,这样很好。至少要先把血止住。」
再绕五圈之后,她撕开胶带,将尾端黏平。
「我有事要告诉你。」伊森说,「会让你无法置信的事。」
「试试看啊!」
「我五天前来到这儿……」
「你已经告诉过我了。」
「那天的日期是二〇一二年,九月二十四日。」
她不知该怎么反应,只是吃惊的望着他。
「你听过iPhone吗?」伊森问。
她摇头……
「网路?脸书?推特?」
……继续摇头。
伊森说:「这任的美国总统是……」
「隆纳·雷根(Ronald Reagan)。」
「二〇〇八年时,美国选出了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巴拉克·欧巴马。我想你应该也没听过太空梭挑战者号事件吧?」
他注意到她手中的手电筒抖个不停。
「没有。」
「拆除柏林围墙呢?」
「没有,没听过。」
「两次波斯湾战争?九一一事件?」
「你是不是想让我以为自己疯了?」她眯起双眼,既生气又害怕。「喔,我的天啊!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是不是?」
「当然不是。你几岁?」
「三十四岁。」
「生日是……」
「十一月一日。」
「哪一年呢?」
「一九五〇年。」
「那么你应该已经六十一岁了,贝芙莉。」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说。
「我也不懂。」
「这儿的人……他们彼此不会谈论任何发生在松林镇外的事。」她说,「那是规则之一。」
「你在说什么啊?」
「他们称之为『活在当下』。不准谈论政治。不准谈论你到松林镇之前的生活。不准谈论流行文化,电影、书籍、音乐都不行。至少镇上找不到的东西你就不准谈。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镇几乎没有任何大牌子的产品。连他们使用的纸钞都很怪。我一直到最近才发现所有的钱都是一九五〇或六〇年代印制的。没有更新版的钞票。而且这儿既没日历,也没报纸。我会知道我到这儿已经多久,全靠自己写日记计算。」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然而违反规定的处罚可是相当严重的。」
伊森的大腿因胶布的紧缩不断抽动,不过至少血止住了。他决定再忍耐一阵子,再将它放松。
贝芙莉说:「如果让我发现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我没有和他们一伙,不管你说的他们到底是谁。」
泪水在她眼中积聚,她眨眨眼,让它滑落,然后用手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伊森背靠在石墙上。
他觉得冷,也觉得痛,而且愈来愈糟。
他听到雨还在下,滴滴答答打在陵墓上,彩绘玻璃后方仍然一片黑暗。
贝芙莉把毯子从地面拿起来,盖在伊森身上。
「你累坏了。」她说。
「我问你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可是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至少你知道的比我多。」
「知道的愈多,就觉得愈奇怪。知道的少还好一点。」
「你到这儿快一年了。你是怎么过日子的?」
她笑了,表情伤感而无奈,「就和其他人一样过……假装相信他们说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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