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谎言?」
「一切都很好。我们住在一个完美的小镇上。」
「在这里,天堂就是你家。」
「什么?」
「在这里,天堂就是你家。那是我昨晚试着开车逃出去时,在小镇郊区的广告看板上看到的标语。」
「我刚醒来时,头脑一片浑沌,身体也因车祸陷入极大的痛楚中,所以当他们告诉我,说我是松林镇居民时,我相信了。我迷迷糊糊地在外头晃了一整天,然后警长波普找到我。他带我去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酒吧『啤酒公园』,告诉我我是那里的酒保,虽然我一辈子从没在餐饮业服务过。然后他带我去一栋我从没见过的维多利亚式楼房,告诉我那就是我的家。」
「你就这样相信他?」
「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伊森。当时我唯一记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可是你的记忆后来不是恢复了?」
「是。所以我知道有什么事非常不对劲。我不能和外面的世界联络。我知道这不是我的生活。可是,我觉得波普有点……邪恶,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最好还是不要去找他问任何问题。」
「我没有车,所以我开始步行,往小镇的外围走。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每一次我走到马路弯回镇上的地方,猜猜看谁出现了?我慢慢领悟到波普其实不是警长,而是狱卒。看管每一个住在这儿的镇民。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办法在监测我,所以接下来两个月我格外小心,让自己看起来非常正常,出门工作、回家、结交新朋友——」
「你的朋友没人起疑心吗?」
「我不知道。表面上,他们从不怀疑。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觉得事情有什么不正常。过了一阵子之后,我才明白因为每个人都害怕,所以大家全乖乖听话。可是在怕什么?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敢问。」
伊森想起他闯进的那个社区派对,一切是这么正常,这么平凡。喔,老天,那只是前一晚的事吗?他想起松林镇精致的维多利亚式楼房,还有住在里头的家庭。有多少居民,多少囚犯,在白天戴上无忧无虑的快乐面具,却在晚上辗转难眠,恐惧挣扎地猜测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关在这个风景秀丽的监狱?他相信人数一定不少。不过人的适应性很强。他猜更多人的处理方式会是说服自己、说服孩子,事情本来就应该这样,向来这样,没有什么不对。有多少人则是一天活过一天,告诉自己活在当下,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回忆他们来到松林镇之前的生活?对不能改变的事,接受现况比冒险寻找真相容易太多。更何况,长期被囚禁的犯人在面对监狱外的真实世界时,往往适应不良,不是自杀就是再犯。这儿的人是不是也会有类似的心态?
贝芙莉继续说:「在我到达的几个月后,有天晚上,一个男人在酒吧偷偷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在你左大腿后方』。那天晚上洗澡时,我第一次摸到它。只隆起一点点,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可是那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第二天晚上,同一个人又来了。这一次他在帐单后草草写下:『把它拿出来,收好,他们就是用那个来追踪你。』」
「我试了三次,都狠不下心。第四次,我鼓起勇气一刀划下。白天的时候,我把它带在身上。行为举止就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奇怪的是,有时我会觉得一切都很正常。当我在别人家吃晚饭,或者在邻居举办派对时,我反而开始觉得也许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之前的人生说不定只是我做的一场梦。于是我明白为什么其他的人可以毫不抗拒地在松林镇住下、生活。」
「晚上,当我结束酒吧的工作后,我会回家,将晶片留在我应该睡觉的床上,然后溜出去。每一次,我都走不同的路。可是每一条路都是死路。北方、东方、西方全是高塔般的峭壁,我可以爬个一百尺左右,可是山壁愈高边缘凸出的厚度就愈小,最后我不是手没地方抓,就是爬到胆战心惊,不敢再继续。我在那些岩壁的底部见到不少白骨。陈年的、破碎的白骨。人类的白骨。都是想攀岩逃出去,却失足摔死的人。」
「第四次溜出去时,我往南走向当初驶进松林镇的大马路。我得到和你一样的结论,马路居然转回镇上。它只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回圈。可是我没就此停住,反而往南方的树林里走。走了大约半英里后,我终于遇上了围墙。」
「围墙?」
伊森的腿抽痛得很厉害,甚至比贝芙莉割开的伤口还痛。他动手撕下胶布。
「围墙约有二十尺高,森林里我看得到的部分都被围住了。最上面是铁丝网,还发出通了电似的嗡鸣声。同样的警示牌每隔五十尺就出现在围墙上。上面写着:『速返松林镇。越过这一点,你必死无疑。』」
伊森重新包扎他的腿,这一次缠得没那么紧。
抽痛减弱了,虽然还会觉得痛,可是感觉上变得麻木了。
「你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吗?」
「没有。那时天已经快亮了,我急着要赶回镇上。我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一转过去就和一个男人面对面。我吓得要死,直到认出是谁才不再害怕。」
「是那个叫你把晶片拿出来的男人?」
「没错。他说他一直在跟踪我。每一次我溜出来时,他都跟在我后面。」
「他是谁?」伊森问。墓室内的光线黯淡,他不是很确定,但他觉得似乎看到贝芙莉整张脸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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