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为什么你会在松林镇周围设立通电围墙了。」
「当你发现原来我们不再是食物链的最顶端时,心情难免沉重。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只畸人越过围墙,但我们在镇的外围装了大量的行动感应器,而整个山谷不分日夜都在严密的监视中,所以还算安全。」
「那么为什么你没——」
「趁机杀了你?」杰金斯微笑。二开始时,我想直接让镇民杀了你。等你逃到山谷,我们知道有一群畸人正在那个区域活动。你没有武器,一点胜算都没有。为什么我还要浪费子弹?」
「可是镇上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对。」
「他们怎么想的?」
「他们在一场和你类似的意外中醒来,发现自己受了重伤。当然,那是我们在将他们复生前,选择合适的部位再加工的伤势。在我们的整合过程中,他们终究会了解绝对不能离开镇上,另外我们也设下一些规定和罚则,好将来自不同时代的人一起生活的冲击降到最低。譬如说一个来自一九八四年的人和一个来自二〇一五年的人比邻而居也不会出问题。为了让居民活下去、让他们生儿育女,我们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地球上仅存的人类。他们得活的像外头的世界仍然存在,一切如常。」
「可是它已经不在了。所以为什么要欺骗他们?当你让他们从中止生命期复生之后,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告诉他们说:『恭喜你!你是幸存者之一。』」
「我们确实对第一批复生的人这么做了。当然我们刚完成小镇的重建,我们把所有人集合在教堂里,说:『听着,事情是这样的。』对他们实话实说。」
「然后呢?」
「两年之内,百分之三十五的人自杀身亡。另外百分之二十的人离开镇上,惨死。没有任何人结婚。没有任何人怀孕。我失去了九十三个人。伊森。我没有办法……不行……人类负担不起那么大规模的死亡。尤其是我们这一支已经快灭绝了,全世界只剩最后的八百一十一人。我承认我们的作法不完美,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试过了许多策略,事实证明我们现在建立的制度是对增加人口最有效率的方法。」
「可是他们会一直怀疑,不是吗?怀疑外面到底有什么?怀疑他们究竟在哪里?」
「有些人确实会,不过我们是很容易适应的物种。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让他们不觉得完全绝望,大部分的人都会接受现实。」
「我不相信你一直不让他们和外面接触,他们还会相信外面的世界一切如常。」
「你信上帝吗?伊森?」
「不信。」
「很多人信。他们接纳道德观念、创立不同宗教、以从未见过或听过的上帝为名,谋杀同类。你相信宇宙的存在吗?」
「当然。」
「喔,那么你到过外太空,亲眼看过遥远的星河吗?」
「你讲得有道理。」
「松林镇其实就是个缩小版的世界。一个不能离开的小镇。对未知的恐惧和信仰仍旧存在,只不过规模小一点。你原来的世界是以天际和上帝为界。在松林镇,边际则是周围保护小镇的峭壁,还有住在高山里的神秘能量,换句话说,就是我。」
「你并不是个真正的精神科医师。」
「我没受过正规的训练,不过那是我选择在镇上扮演的角色。我发现那对取得镇民的侰赖很有帮助。可以熟知镇上人们的情绪。方便在他们挣扎、疑惑时,鼓励他们。」
「你让镇民谋杀了贝芙莉。」
「对。」
「还有依凡斯探员。」
「他让我别无选择。」
「你让他们追杀我,」
「可是你成功逃脱了。证明你比我原先以为的更厉害。」
「你创造出一个暴力的文化。」
「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你看,当暴力成为常态,人们就会适应常态。和斗剑比赛、将基督徒扔进狮群或中古世纪西方人的公开绞刑,没什么两样。能创造出让大家自我警惕的氛围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这些人并不是真的自由啊!」
「自由其实是到二十一世纪才发展出的概念。难道你要坐在这儿告诉我,个人的自由比我们物种的延续更加重要吗?」
「应该让他们自己做决定。至少那样才有尊严。我们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可以算得上『人』的吗?」
「这不是他们该决定的事。」
「难道是你该决定的事吗?」
「尊严是个很美丽的观念,不过要是他们做了错误的选择呢?就像第一批人那样。如果剩下来的人数没办法永续维持这个理想,又有什么意义?」
「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碧尔雀微笑,仿佛很开心伊森终于不再对这话题死缠烂打。他歪着头说:「你听到了吗?」
「什么?」
「安静。」
所有的鸟都不叫了。
碧尔雀按着他的大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伊森也跟着站起来。
树林间突然变得好安静。
碧尔雀从他的腰带拿出枪。
他解开对讲机的扣子,将它拿到嘴边。
「波普,回来。完毕。」
「是的。完毕。」
「你在哪里?完毕。」
「在你北边两百公尺。你还好吗?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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