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相信。」
「你当然得相信。我今天刚收到一份侦查员的出勤报告,他刚完成为期两周的任务,他发现有两千多只畸人在松林镇外;十英里处出没,它们在山东边的平原追着一大群水牛移动。每一天,都有事情提醒我,我们这个山谷有多脆弱。我们的存在多么不容易。而你却坐在那,看着我,好像我是东德或赤柬的头头。你不喜欢,我尊重你的看法。事实上,我也希望情况不是这样。可是我所做的事都是有理由的,都是为了保住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物种。」
「不管是谁都有理由。」
「你是一个有良知的人。我很欣赏这一点。」碧尔雀说,「我不会让任何没有良知的人坐上你这个位子。我的所有资源,我的每个雇员,全部的心力都只投注在一件事上,就是保护山谷里四百六十一个人的安全。这四百六十一个人里,包括了你的太太和小孩。」
「那么,真相怎么办?」伊森问;
「在某些环境里,安全和真相注定是天敌。我相信身为联邦探员,你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伊森望向荧幕墙。左下角的其中一个荧幕出现了他太太的身影。
她坐在大街的办公室里。
动也不动。
极端无聊。
她旁边的荧幕出现伊森从未看过的画面,看起来是从离地面一百尺处迅速飞过浓密森林的鸟瞰图。
「那个荧幕上的是什么东西?」伊森指着墙问。
「哪一个?」
荧幕的影像已经换成戏院的内部。
「现在不见了,不过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飞在树顶上。」
「喔,那只是我『无人机』中的一架。」
「无人机?」
「无人侦查机,那架是MQ-9收割者无人机。我们有时会派它们出去巡查,大概可以涵盖到一千英里的范围。今天它应该是往南侦测大盐湖区域。」
「发现过什么东西吗?」
「还没?听好,伊森,我不要求你必须喜欢一切,毕竟连我自己都不喜欢。」
「我们的未来呢?」伊森看着他太太的影像消失,变成两个小男孩在沙坑堆城堡。「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个物种的未来呢?」他把视线转回碧尔雀身上。「我明白你在这儿做的努力,知道你在演化过程中将我们原本该绝种的时间往后拖延了非常久。可是难道就只是这样吗?就为了一小部分的纯种人类能在山谷中无时无刻被监视着活下来吗?对真相一无所知?偶尔还要被迫残杀自己的同类?这不是生活,大卫,这是在服刑。而你让我当的是狱卒,不是警长。我想让这些人过得更好。让我的家人过得更好。」
碧尔雀将旋转椅从书桌后滑开,转了半个圈,看着玻璃罩下他一手打遥的小镇模型。
「我们已经在这儿住了十四年了,伊森。数目上来说,我们不足一千人,它们却有好几亿。有时候我们所能做到最好的事,不过就是活着。」
* * *
伪装成石块的隧道入口在他身后关上。
伊森独自站在树林里。
他从大石块处往马路走去。
太阳已经沉到西侧岩壁后。
晴朗的金色天空。
预告夜晚即将降临的一丝寒意。
返回松林镇的马路空荡荡的,伊森走在路中央的双黄线上,回家。
* * *
伊森家是幢漂亮的维多利亚式楼房,第六街一千O四十号,离大街不远。黄色墙面,白色缀边,虽然不少地方会嘎吱作响,但不失为一个舒服的住处。伊森踏着前院的石板小径,走上前廊。
他拉开纱门,打开实木大门。
走进屋里。
大叫:「亲爱的,我回来了!」
没人回答。
只有空房子沉默的压迫感。
他将牛仔帽放上外套挂勾,在梯背椅坐下,脱掉靴子。
他穿着袜子走过厨房。牛奶送来了,他拉开冰箱的门,四罐玻璃瓶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拿出一瓶,穿过走廊,进到书房,这是整幢屋子里伊森最喜欢的地方。他很享受坐在窗户旁的大沙发椅,知道监视器看不到他在做什么的快感。松林镇的每个建筑物难免都有一、两个摄影死角。他第三次遥访秘密基地时,想办法找到了他家的监视器施工简图,将每支摄影机的位子全默记在脑子里。他问过碧尔雀他能不能拆掉屋里的监视器,可是被否决了。碧尔雀坚持伊森应该活在持续的监视之下,不然他就无法和他负责管辖的居民有相同感受。
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看得到他,带给他极大的慰藉。当然,因为大腿内的晶片,他们一定晓得他现在身在何处。伊森没有笨到去问碧尔雀他能不能取出晶片,不接受追踪。
伊森拉开玻璃瓶封口,灌下一大口牛奶。
他一直觉得在松林镇的艰涩生活,没有隐私、没有自由、生命随时受到威胁的环境中,这瓶每天从山谷东南方牧场送来的牛奶,真是一大亮点。当然他不会对泰瑞莎这么说,因为他晓得真的是隔墙有耳。
冰凉的牛奶既香醇又新鲜,还带着一点青草的甜味。
透过窗户,他可以看到隔壁邻居的后院。珍妮佛,罗彻斯特跪在已经冒出芽的花床前,双手从一辆红色小拉车上掬起满满的栽培土。在能阻止自己之前,他已经在脑子里调出她的档案。到松林镇前,她是华盛顿州立大学的教育系教授;到这儿后,她一星期四天在「啤酒花园」餐厅当服务生。她的整合异常顺利,一般常见的激烈反抗几乎都没发生过,之后也一直是个模范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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