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左边膝盖破了,擦掉一大块皮。撑地的一只巴掌也擦破了,满手泥。有点疼。她知道,过一阵子会疼得更厉害。她搓掉巴掌上的泥,以最快速度站起来。她心里知道,太晚了,老鼠肯定逃掉了。
她四周张望,可哪儿也找不到那只老鼠。老鼠逃了,带着那颗弹子。手上擦破的地方针扎似的疼,睡裤膝盖撕破了,里面滴答滴答淌血。感觉好像上个夏天,妈妈去掉了她的儿童自行车的辅助轮一样。那时卡萝兰也摔得浑身是伤(膝盖上的伤多得数都数不清),可当时的她有一种成就感,觉得自己学到了本事,能做到从前做不到的事了。可现在,她什么成就感都没有,心里感到的只有冷飕飕的失败。她把那几个幽灵小孩输掉了,她把自个儿的爸爸妈妈输掉了,她把自己也输掉了。什么都输掉了。她紧紧闭上眼睛,恨不得地面张开一道口子,把她吞下去。
响起一声咳嗽。她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只老鼠。它躺在楼梯背后的角落里,脸上是大吃一惊的表情。那张脸,现在和它的身子分开了,隔着好几英寸。它的胡子硬邦邦地撅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张着,露出黄黄的尖牙。脖子上湿漉漉的,一圈血印子。
断了脑袋的老鼠旁边是那只猫,得意洋洋的样子。猫爪子搭在那颗灰色的大理石弹子上。
“我记得我以前说过,”猫说,“我其实不太喜欢抓老鼠。不过,你好像特别想抓住这一只。我插了一手,希望你不介意。”
“我记得,”卡萝兰乐得连气儿都喘不上了,“你好像——这么说过。”
猫抬起爪子,大理石弹子朝她滚过来。她拾起来。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很轻,语气却很紧急。“那恶妇使诈。休想她放过你我。要她放时,除非变了本性。须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卡萝兰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知道幽灵女孩说的是实话。她把这颗弹子放进睡袍口袋,和另外两颗弹子放在一起。
现在,三颗弹子都在她这里了。
只要再找到爸爸妈妈就行了。
卡萝兰有点吃惊地发现,最后这件任务其实再简单不过。爸爸妈妈在哪儿,她知道得一清二楚。要是她早一点好好想想,说不定早就发现他们在哪儿了。另一个妈妈其实造不出真东西。她只会变形、歪曲、改变。客厅壁炉架上一直什么都没有。知道这个,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另一个妈妈。她想耍赖。她不会放咱们走的。”卡萝兰说。
“我才不相信她呢。”猫赞同地说,“我早就说过,不敢保证她会公平。”它突然抬起头,“哟……看见没有?”
“什么?”
“你后面。”猫说。
宅子更扁了。现在,它连照片都算不上——更像一幅铅笔画。粗糙、简单,用铅笔画在一张灰纸上的宅子。
“不知出了什么事。”卡萝兰说,“但还是谢谢你。我猜,我差不多算赢了,对不对?嗯,你回雾里去吧,回你来的地方去。我会,嗯,我希望,今后还能在我家里见到你,如果她肯放我回家的话。”
第二十五章
猫的毛竖起来,尾巴上面的毛全爹开了,像扫烟囱的人用的大刷子。
“怎么了?”卡萝兰问。
“不见了。”猫说,“全都不见了。进出这个地方的路,全都变扁了,缩得没有了。”
“很糟吗?”
猫放低尾巴,气愤地扫来扫去,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咆哮。它转了个圈子,脸背对着卡萝兰。接着,它又退回来,步子很僵硬,蹭着卡萝兰的腿。她伸出手抚摸着它,觉得它的心跳得非常厉害。它在打哆嗦,像大风里的树叶。
“你会没事的,”卡萝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带你回家。”猫什么都没说。
“别怕,猫。”卡萝兰说。她朝楼梯上迈了一步,可猫留在后头没动。它的模样瞧上去很可怜,还有,连个子都奇怪地小了一圈。
“要是咱们只能通过她才能回家,”卡萝兰说,“咱们就要通过她,一定得这么办。”
她走到猫身旁,蹲下,抱起它。
猫没有反抗,只是不停地打哆嗦。她一只手托着它,让它把前爪搭在她肩膀上。猫挺沉,但也不算太沉,她抱得动。它舔了舔她直冒血珠的手掌心。
卡萝兰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走向她的卧室。她能感觉到大理石弹子在口袋里碰得叮叮响,感觉到那块带洞眼的石头的重量,感觉到猫紧紧偎着她。她走到自己的卧室门边。现在,它像小孩子乱涂乱画出来的一扇门。她伸出手,一推。以为手会直接穿过门,发现门后面是一片黑,什么都没有,只有无数星星,东一颗西一颗。
可是,门开了。卡萝兰走进去。
进了自己的卧室。或者说,进了这间不是自己的卧室。卡萝兰高兴地看到,这间屋子并没有像宅子的其他部分一样,变成一幅铅笔画。它有景深,有阴影,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等着卡萝兰。
“这么说,你回来了。”另一个妈妈说。她的声音很不高兴,“还带回来一只害虫。”
“才不是呢,”卡萝兰说,“我带回来的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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