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正声淡然的口吻来判断,言耶感到可以进一步追问。
“也许我的措辞会让你生气,但还是想说,我觉得你虽是神社的一员,但基本上是一个理性主义者。”
“是吗?我确实极其讨厌那些出入神社的奇怪宗教者。因为他们大多是江湖骗子。赤黑先生倒非常值得信赖。不过,神社怎么说都是扎根于这片沃土的,所以我想它正在恰如其分地造福大众吧。”
正声轻蔑地抛出了前半段话,或许是因为其中也包括他的生父吧。而后半段话透出的柔和感,可以让人体会到,对于像双亲一样抚育他成长的鵺婆大人和姐姐,他也有他倾力表达情感的独特方式。
“我是理性主义者,那又怎样?”
“没、没什么……只是想问你本人,对十八年前的事究竟怎么看……”
“啊,是问这个啊。我想妈妈是和人私奔去了‘伪满洲’。”
正声突然而且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骇人听闻的话,把言耶吓了一跳。
“你说私、私奔?而、而且私奔到‘伪满洲’去?”
“下宫先生没对你提过吗?也是,要有这闲工夫,他会给你讲这一带的历史啊。”
“你是说,当时的朱名巫女有那样的对象?”
“是,姐姐的那份记录里应该出现过他的姓名。一个名叫伊吹末利作的修行者。”
“等一下——那、那个吗?那个目送渔船向岛进发的男人?”
“是。他是当时长期滞留于神社的宗教人士之一。当然了,我长大后才得知他和妈妈的关系,姐姐当时虽然年幼,却似乎已有察觉。但她和他并不亲近。”
“他就是那、那父亲……”
“啊,那倒不是。也许姐姐也在意这一点,她说她委婉地试探过鵺婆大人。可惜另有其人,虽然同样也是修行者。”
“朱名巫女向来容易被修行相关人士吸引吗?”
“鵺敷神社的巫女担负的修行项目中含有极为严酷的内容,所以和那些人有亲近感吧。因为他们会以一己之身,实实在在地在崇山峻岭奔走,和那些出入神社髙谈阔论的伪宗教者比起来,看得出有显著的不同。”
“不动真格地锻炼身心,就不能承受修行的苦楚和艰难吧?”
这时,第三次铃响一声。时刻是七点零八分。
“嗯,其实我猜想姐姐之女朱里的父亲也是修行者中的一员。这是偶然呢,还是姐姐在出人意料的方面和妈妈酷似?一定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吧。”
“母女两代连续——不,说不定担当父亲一职的男人代代都是——啊,抱歉……跑题了。那么朱名巫女举行鸟人之仪就是为了掩盖私奔行为……”
“——是啊。因为在战前,移民‘伪满洲’会得到奖励,在日本走投无路的人为重整旗鼓而远渡重洋,也有女性为了嫁到那里而前往彼岸。对处在鵺敷神社巫女这一特异立场的妈妈和流浪者伊吹末来说,那里不正是非常理想的目的地吗?”
“嗯,即使不是那样,战局开始恶化后,移民们就踏上了不可想象的苦难之路……这些事当时的日本人无从知晓啊。”
“是。从他俩的情况来考虑,要生存下去,就只能从事宗教性质的活动吧。然而,一旦在日本国内开始此类营生,消息早晚会传进神社。那样的前景妈妈本人恐怕最清楚吧。因为在我家出入的那些宗教者的情报网十分了得呢。”
“如果人在‘伪满洲’,就没有这种顾虑。那么镇上的人们也认为朱名巫女失踪是去了‘伪满洲’,姑且就这么接受了吗?”
正声以嘲讽的口吻回应言耶:“这问题可就复杂了。当时虽然已经有人在说他俩私奔去了‘伪满洲’,但绝大多数人都相信这是大鸟神作祟。因为国民沉迷在‘神国日本’之流的狂热迷信思想里——嗯,应该说是被迫沉迷吧,所以,也不见得就能断言这是荒谬的。”
就在这时,第四次铃响一声。时刻是七点十分。
“嗯。举行仪式的表面理由是祈愿,所以大家也许是这么看待的——因仪式失败触怒了大鸟神,岛上的人遭受了神罚。”
“是啊,但这似乎只是表面上的解释,据说其实是鸟女出现了……”
“鸟女……”
如此低语的言耶刚巧在这时听到了大鸟振翅似的声响。随即,一阵战栗掠过脊背。他想是不是幻听呢?于是向正声看去。
“也许是大鸟神降临到拜殿祭坛了——吗?”
正声一边说,一边朝拜殿的方向眺望。然而他的言辞中毫无玩笑的意味。言耶越过灯看着他的脸,只见他似乎满脸不安。这不仅仅是微弱灯光制造的阴影带来的效果,言耶这么想。
“拉下绳子吧?”
考虑到正声对姐姐的担心,言耶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不,因为刚刚收到姐姐的信号……而且如果发生了问题,姐姐也会连拉三下铃的吧。我们还是尽量避免妨碍仪式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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