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把威尼斯的独奏会取消的,她很纳闷为什么费奥纳会提出这个建议。之前已经取消两场演出了,新闻界、乐团团长及各大主办方早已一片哗然。如果她再取消第三场演出,造成的损失将变得难以挽回。她打算明天早上给费奥纳打电话,告诉她自己会在两周之内到达威尼斯。
最后一通电话还是费奥纳打来的。
“还有一件事情,安娜。前两天以色列大使馆来了一位非常和善的绅士,他说他想见你。他说他有你父亲被害的线索。这男的看起来好像没有恶意,你可能会对他想说的话有兴趣。他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你手头有笔吗?”
费奥纳把号码报了出来。
卡洛斯已经往壁炉里加了一堆橄榄木,安娜把木头点燃,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看着壁炉里的火越烧越旺。她就着跳动的火光看着自己的左手,火光投射出来的影子在她的伤疤上摇曳着。
她一直以为父亲的死会给她带来某种“内心的宁静”,好比“尘埃落定”——美国人很喜欢用这个词。对她来说,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也比生在一个人情冷漠的家庭要好。如果父亲是寿终正寝,她或许还能找到某种内心的宁静,但事实正好相反,父亲是在自己家里被射杀了。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父亲葬礼的画面。举行葬礼的地点在利马特河河岸的一座古老教堂——苏黎世圣母大教堂。来宾们就像前来观摩股东大会的看客一样,似乎全城所有的金融界人士都到场了,大银行、大商行的青年才俊、财界精英和仍然在世的老一辈金融寡头齐聚一堂,其中有些人二十五年前还出席过她母亲的葬礼。
听悼词的时候,安娜发现自己非常讨厌父亲被谋杀的事实。从小到大,那个老家伙给她带来的伤害就不可胜数。这次他仿佛算计好了似的,就算死也不肯安安静静地走,而是要以如此暴烈的方式再给她带来最后一次伤害。媒体大肆加油添醋,把她家里所有不幸的往事都翻了出来:母亲的自杀、哥哥在环瑞自行车赛上的车祸、她自己的左手负伤……所有这些串在一起,最终得出一个荒唐透顶的结论,“被诅咒的家庭”——这是《新苏黎世报》当天头版头条刊载这篇新闻时所用的标题。
安娜·罗尔夫不相信诅咒,她认为凡事总有一个原因。她之所以伤了左手,是因为她太愚蠢了,明明天上乌云滚滚,暴风雨马上就要来袭,她还愣是站在山脊上不走;她哥哥之所以出了车祸,是因为他故意选了一个高危职业,好跟父亲斗气;至于她母亲……安娜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自杀,其中的内情恐怕只有她父亲才知道。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母亲的自杀是有原因的,这不是什么诅咒在作祟。
同样,这次父亲被杀也不是诅咒作祟。
可他为什么会被人杀害呢?葬礼前一天,她被苏黎世警方盘问了很久,盘问她的是一个叫做格哈特·彼得森的安全局官员。你父亲有什么仇人吗,罗尔夫小姐?你知道哪些人想伤害他吗?如果你有什么线索可以协助调查,请马上告诉我们,罗尔夫小姐。她的确知道些线索,但这不是能跟瑞士警方讲的事情,她一直觉得,瑞士警方其实就是幕后黑手之一。
既然警方不能信,她还可以相信谁呢?
“前两天以色列大使馆来了一位非常和善的绅士,他说他想见你。”
她看着先头记在纸上的电话号码。
“他说他有你父亲被害的线索。”
为什么一个以色列人会有她父亲被害的线索呢?她真的愿意听他说这些事情吗?或许不去管它会更好,这样她就能专心致志地练小提琴,做好去威尼斯演出的准备。她最后一次看了看纸上的电话号码,把它记在心里,然后将纸投进了壁炉里。
她看了看左手上的伤疤,心想,所谓罗尔夫家庭的诅咒是不存在的,事情的发生必定有个原因。二十五年前,母亲自杀了,时至今日,父亲被人杀害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呢?谁才是可以信赖的人呢?
“这男的看起来好像没有恶意,你可能会对他想说的话有兴趣。”
她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想了想,然后走到厨房,拿起电话听筒,在键盘上拨了那个号码。
9
葡萄牙,银海岸
通往安娜·罗尔夫别墅的道路盘山而上,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大西洋。壮观的海景时不时会被路边一排拔地而起的冷杉树、一块突出的灰褐色花岗岩所遮挡。此时已是迟暮,夕阳西下,海水被晚霞染成了金色,滚滚巨浪拍打着狭窄的沙滩。加百列摇下车窗,一阵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空气中夹杂着强烈的海水气息。
按照安娜·罗尔夫之前给他的指示,他朝着村庄驶去,过了摩尔人遗址便向左转,沿着山路一直往前行,经过一座古老的酿酒厂,便绕着酒厂的围墙钻进树林里。此时的山路变成了砂石路,复又变成土路,上面覆满了松针。
土路尽头是一道木门。加百列下了车,把木门开到能过车的宽度,然后继续前行。安娜·罗尔夫的别墅赫然屹立在他的面前,别墅有着赤褐色的屋顶和白色的石墙,整体呈L形。车子熄火后,加百列听到了安娜·罗尔夫练琴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试图辨认这支曲的曲名,但他没有听出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丹尼尔·席尔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