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自己讲话的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他在屋子里播放了莫扎特的德国舞曲唱片。这似乎让乔纳森的情绪很低落。凡是德国的东西,乔纳森都深恶痛绝。当然,在他的眼里,唯一比德国人更可恨的是瑞士人。二战时期,他祖父设法把钱和祖传遗产交给了一名瑞士银行家保管。五十年后,乔纳森试图登录祖父的账户,但接待他的银行职员硬是要他提供祖父的死亡证明。乔纳森解释说他祖父是在特雷布林卡集中营被杀害的——杀死他的毒气还出自瑞士化学公司的手笔,他当时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而且纳粹分子虽然对文书工作一丝不苟,却还没有深思熟虑到要给他的祖父开一个死亡证明。抱歉,银行职员说,没有死亡证明就拿不到钱。
加百列做完指示后,打开一只硕大的不锈钢手提箱,给每位队员分发了一部安全手机和一把九毫米口径的伯莱塔手枪。等队员们收好手枪后,他走上楼,把安娜从卧室里叫了出来,带着她下楼面见乔尔乔涅行动队的全体队员。希蒙和伊拉纳静静地站在原地鼓掌。伊扎克和摩西两眼放光,交口称赞她时髦的皮靴。黛博拉则酸溜溜地打量着她。只有乔纳森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因为此时此刻他关心的只有那个人称“英国男子”的杀手。
十分钟后,加百列和安娜漫步在耶稣升天路上。其他队员已先一步出发并各就其位。乔纳森在圣马可水上公交车站;希蒙和伊拉纳在弗雷哲里亚路上看着商店橱窗里的鞋;伊扎克和摩西来到圣马可广场,在夸德里咖啡馆外找了个桌位坐下。黛博拉作为队里的“小不点”,独自一人干着谁也不羡慕的活儿,在钟塔前给鸽子喂碎玉米。她忍耐力极强,任凭那些鸟儿爬到肩膀上,在她的头发里筑巢。她甚至还拿出之前在广场中心的售货亭里买来的一次性相机,找了个帅气的卡宾枪骑兵帮她把自己被鸽子虐待的画面拍了下来。
加百列和安娜走进广场时,天上已经开始下雨,蒙蒙细雨看起来就像室内喷雾器喷出的薄雾。天气预报说,未来两天,天气会更加恶劣。人们开始担心大涨潮的来袭。工人们正忙着在路边铺设木栈道,这样一来,当潟湖的潮水把圣马可广场变成一片汪洋时,旅游活动仍可以照常进行。
安娜穿着一件及膝的羽绒夹克,鼓囊囊的完全看不出里面还穿了件凯夫拉尔防弹背心。她竖起兜帽,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虽然外面没出太阳。加百列隐约感觉到乔纳森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旅游指南,眼睛在广场里东张西望。他瞥了一眼左边,看见希蒙和伊拉纳正在拱廊下漫步。成百上千张摆在街边的咖啡桌越退越远,就像军队在接受检阅。圣马可大教堂浮现在眼前,宏伟壮丽的穹顶印刻在铅灰色的天空中。
安娜挽住加百列的胳膊,这完全是个自然的动作,既不至于显得太亲昵,又不至于显得太疏远。在外人看来,他们可能是朋友或者同事,他们也可能刚做完爱。没有人看得出她挽住他时到底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加百列才知道,因为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左手强有力的手指正往他的肌腱里掐。
他们在弗洛里安咖啡馆的拱廊下找了个桌位坐下。咖啡馆的四重奏乐团在演奏维瓦尔第的曲子,他们的演奏水平很烂,安娜听得心不在焉的。希蒙和伊拉纳已经绕着广场走了一圈,此时正假装欣赏着广场上的石狮。伊扎克和摩西仍坐在广场对面的咖啡桌边,黛博拉继续忍受着鸽子的围攻。乔纳森在离加百列几英尺的地方坐了下来。
安娜点了咖啡。加百列掏出手机,开始逐个给队员打电话确认情况,他首先联系的是伊扎克,最后联系的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黛博拉。打完电话后,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跟乔纳森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摇了摇头。
他们一直待在原地,等安娜喝完咖啡后,加百列叫服务员结账,这是开展第二步行动的暗号。乔纳森也结了账。他们只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瓶矿泉水,账单上的数额还是高得吓人。虽然花的是沙姆龙的钱,乔纳森看到账单金额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气愤。
五分钟后,乔尔乔涅行动队的成员渐渐集中起来,他们先后穿过麦秆桥,进入城堡区。走在最前面的是希蒙和伊拉纳,接着是伊扎克和摩西,然后是加百列和安娜。乔纳森依然走在加百列身后几英尺的地方,只不过这次,他已经收起了那本旅游指南,手指紧紧抓着他的伯莱塔枪托。
在他们身后四十码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就是英国男子。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在思考两个问题。为什么先前在圣马可广场上喂鸽子的那个姑娘现在走在加百列·艾隆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为什么先前在弗洛里安咖啡馆与艾隆坐得很近的那名男子现在又走在她前面五步远的地方?
英国男子对反监视的艺术驾轻就熟。他看得出安娜·罗尔夫正处在严密保护之下,保护她的是一批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不过这也是艾隆的惯常做法。英国男子已经把他从头到脚研究了一遍,对他的思维方式一清二楚。英国男子在特拉维夫见到的那个加百列·艾隆绝不会毫无目的地出来散步,他这样做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他的目的就是要引英国男子出来。
在斯拉夫人河岸大道,英国男子从一家纪念品售货亭买了张明信片,看着艾隆和安娜·罗尔夫消失在城堡区的街道中。接着,他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慢慢走回自己的宾馆。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丹尼尔·席尔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