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嗯。
几天后,那个风车就出现在了大门上。最上方正中间,别人家焊了褔字的地方。
铁制的五片扇叶,刷了五色漆,加了滚珠轴承,可以转动。
有风时,随着嗡嗡鸣响,它能转出一道彩虹。
大门安上后,不少人来问他要设计纸。他不给,说是专门做给他家丫头的,独一份,不外传。
我为此,自豪了整个童年。
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包括那只风车上,我年幼时选下的五种颜色……
看到院子里有人出来,我眨眨发涩的眼睛,开车离开。
把车隐在老道的树林里,等天黑。挖坟掘墓这种事,得在漆黑的晚上进行。
坐了会儿,睡了一天的九安醒过来。下车洗了把脸,坐到副驾驶上抱着盒饭吃。
等待的时间总是慢长,我们师徒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无止真人问九安,“九安,你觉得这个村子怎么样?”
九安含着饭,往不远处那个村落瞄了几眼,“格局不好。”
把饭咽下去后,他下车转了几圈,爬在窗口对无止真人道,“师父,这条老道主行运,财运顺行。那条新道看着不错,可正压在村子的白虎位上……”停顿了会儿,九安连声道,“不对,不对,这条老道不是这个村子的,这地方不对,没有人会这么布局的。”
“原来有个老村。”我指指车后,“在那个方向,不过已经拔干净,全种树了。”
九安往我指的方向走几步,看了会儿回到车上,抱着盒饭继续吃,“这就对了,有那个老村挡着,这个村子还勉强过的去。没了老村,这村子不消停。”
我问怎么个不消停法。
没办法,我只会捉鬼,不会看风水。
“嗯……”九安拉了个长音,道,“会犯‘呼’。”
“嗯?”我道,“什么意思。”
“分‘里呼’‘外呼’。”九安道,“大致就是,村子里有人的生辰八字正好和村子的格局相克。那个人如果是横死的,轻则‘呼’三枝五叶,就是克近亲。这是‘里呼’。重了,‘呼’四邻八舍,这是‘外呼’。一般,‘呼’一次,三年之内死三男三女。这六个人死完,在七日里再死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总共死七个人,算是‘呼’完了。加上起呼的那个人,正好凑两桌麻将。”
说完,回头看无止真人,“师父,我没说错吧?”
无止真人轻笑着点头,“没说错,是这么回事。”
“要怎么破?”毕竟是我老村,人再不亲土也亲。
“这得起‘呼’了才能破。”九安道,“别的时候没用。不是,师姐,你们村儿怎么把好好的老村和老道废了?那可是个千金不卖的好地儿……”
“谁知道呢?换村改道时我才多大点儿,哪记得这些事?”
其实听我爸提过一嘴,好像是当时的村长说老村建的太没章法,不好规划成社会主义新农村。再加上当时镇里要往县里修公路,老村儿正好挡路,所以就废了。
村儿上给划了一块田,免费批房号,提供上梁的木头,村民自己家堆塑泥坯子就行。
东西准备好,二十几个膀大腰圆的爷们儿相互帮忙,半个月起个新房和玩儿似的。
没到两年,新村起来了,老村被废。
好笑的是,老村被废后,路又不往这里修了。向北偏了五公里,穿了一片良田。
当时搬村时,有个钉子户,就是小时候给我看病的吴三婶家了。任谁家搬,她家都不搬。
村长招呼人把新房都给盖好了,连把力气都没用他们家出,她还是坐在炕头晃着脑袋不搬。烟袋锅子往嘴里一含,谁劝骂谁,能骂出花儿来。
断了电也不搬,就在那个荒村里摸黑住着。
后来我妈和我弟离世,我家往镇上搬时,吴三婶家搬了。可不是搬进新村,而是搬走,去别的村子安家。
想来,那个时候吴三婶应该就看出新村不妥了吧。
“也是。你这么笨,”九安点点头,把吃净的盒饭装进垃圾袋,“就是年纪不小,告诉你你也不懂。”
“小兔崽子,”我按住九安脖子,咬牙道,“皮痒了是不是,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欠收拾了?”
九安和我闹,拿起手电往我脸上晃,“吼!哈!妖精,看我照妖镜!”
“行了,别闹了。”无止真人笑道,“收拾收拾东西,下车。”
九安收了嬉皮笑脸,把手电关了塞进小包里。看了眼窗外,道,“师父,天还没黑透呢。”
“走到就黑透了。”无止真人道。
离开多年,农田几变,当年的田间小道早变了地方。好在,有无止真人,无论这田这路怎么变,它都不会认错埋葬它尸骨的地方。
雨后天晴几天,泥土正是松弛好挖的时候。得到无止真人的许可,九安抢过我手里的铁锹开始掘坟。
在九安的铁锹磕到棺材板时,我嘴贱的对九安道,“九安,当年我掘师父的坟让师父给收拾惨了。你看,你掘它坟,它什么也没说,多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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