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奉恩此时已吓得魂不附体,只道自己也难逃一死。谁知那两个汉子吹熄了蜡烛,其中有一个扶起他,拱手作揖道:“这位兄弟,真对不住!方才你突然出来,我师弟只道你与灵二郎是一伙的,伤了你的玉枕穴,你现在感觉如何?”
这汉子先前说话凶恶,此时谈吐却彬彬有礼。于奉恩怔了怔,壮着胆道:“我只是过路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个汉子互相看了看,才说了原委。原来,那少年名叫灵二郎,本是茅山宗弟子。但后来破门下山,恃艺行凶,无恶不作。灵二郎在茅山宗门下时就很是了得,何况现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更是没人能制伏他。这“山右二鬼”兄弟却是阁皂宗弟子,他二人受灵二郎师父所托代为清理门户。谁知,灵二郎的本事好生了得,人也乖觉之极。因此,他们在这儿设下埋伏,才算捉住了他。于奉恩听他们说得荒诞不经,但看这两人将灵二郎的头颅割下,在其尸身上撒了些药粉,将尸体化成了腥臭的黄水,战战兢兢也不敢多嘴。
那汉子见于奉恩惊魂未定,又宽慰了两句,问他要去哪儿,为表歉意,愿送他一程。于奉恩壮着胆说,自己家就在某村。于是,这两个汉子一边一个挟住他。于奉恩只觉腾云驾雾一般,几十里路只花了片刻,就到了自家村口。两个汉子送他回了家,便要告辞离去。于奉恩大着胆子道了声谢,问他们用什么办法制住了灵二郎。其中一个汉子笑了笑,道:“那是蜃脂烛。蜃能吐气做楼宇,以蜃的油脂制成蜡烛,点燃后,灵二郎本领再高,也只能在方寸之地打转,出不去了。只是,这灵二郎居然能耗掉大半根蜃脂烛,也当真了得。”
原来茅山、阁皂,都属正一三宗,是天师道的两支历史悠久的派别。但这些道派很久以前就已式微,几乎已经被人遗忘,于奉恩没想到居然还真有其弟子留存于世。只是,那灵二郎胡作非为,他本门中人居然奈何不了他,可见这些宗派的确已极其衰弱,少有出色人物。那“山右二鬼”的绰号吓人,长得也不似好人,倒甚有侠气,却是始料未及。
张仙图
民国初年,南京有一家陈记香烛店,开了足有近百年了,店主姓陈,专卖香烛纸马。
有一年秋天,陈老板一开店门,见门口躺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面黄肌瘦,神情委顿。陈老板吓了一跳,只道是个路倒尸,仔细一看,见这人还有口气儿。他是个厚道人,马上让家人倒碗热粥过来,让这人喝。这人喝下后才算缓过来,说自己姓娄,是江西人。因为今年家乡遭遇大旱,田里颗粒无收,只得出来逃荒,现在三天没吃东西了。陈老板见这人面有菜色,一只右手总是蜷曲着伸不直,看来得过俗称鸡爪风的病,但他谈吐颇为斯文,只怕还读过两年书,以致连要饭都不会。陈老板心生恻隐,将娄某暂时收留下来,在自己店里打杂。
这娄某虽然右手不便,倒也肯干,纵然做不了重活,可有什么事叫他,他马上就去做。转眼秋去冬来。一天,娄某向陈老板说起,今年过去了,自己准备回乡,看新一年能不能有点儿好收成。陈老板见他执意要回去,也不好阻拦,便送了他一份盘缠。
娄某甚是感激,趴下来给陈老板磕了个头,说自己这条命是陈老板救的,此恩无以为报。自己家里有件祖传的东西,能辟邪物,便送给陈老板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陈老板心想,你差点儿饿死,哪里还会有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也是人家的一份人情,推辞不过,便收了下来。
等娄某一走,陈老板打开来一看,却是幅送子张仙图,画在了一幅绢上,落款就一个“娄”字,还有个“近垣”的篆字章。陈老板虽是开香烛店的,但多少也懂点画的好坏,见这幅张仙图笔法十分匠气,有名的画师中也没听说有什么娄近垣的,只怕是娄某的祖上自己画着玩的,便一笑了之。不过张仙图挂着喜庆,陈老板还没儿子,也是图个吉利,就把这幅画贴在卧室里。
到了冬至那天,陈老板正在家里杀鸡杀鸭准备祭祖,门外忽然传来云板的声音,出门一看,却是个化缘的道士。陈老板斋僧济道的事也做得多了,便拿了些钱出来,哪知这道士却嫌少,说陈老板印堂晦暗,只怕过不了年关,若能拿一大笔钱出来,他能让陈老板逢凶化吉。陈老板虽说好性子,但道士这般触霉头,他也有点儿不快,只是笑笑道:“生死由命,不劳费心。”道士见化缘不到,悻悻地走了,临走时还说什么“不听良言相劝,真是自作孽”之类的话。
这天晚上,陈老板摆了一桌供品祭祖,顺便给张仙也供了几色干果,希望来年妻子能怀上。两人睡下后,到了半夜里,陈夫人忽然推醒了他,说:“当家的,你有没有听到怪声?”陈老板睡得迷迷糊糊,就说道:“大概是闹耗子吧。”那时的房子多半低矮,闹耗子自是最平常不过的事,陈老板自然也不在意。
第二天一起来,刚下床,脚下却是一滑,差点摔倒。定睛一看,只见地上撒了一地的炒黄豆。那炒黄豆本来供在张仙图前,现在碗里少了许多。他怔了怔,问妻子昨天是不是把黄豆撒出来了,妻子说她连碰都没碰过。陈老板就想大概是耗子闻到炒黄豆的香味来偷吃,所以撒了一地吧。于是扫了扫,结果在墙角又发现了一个纸片剪的小人儿。他觉得诧异,问了问家里人,也没人知道是哪里来的,不过这纸人剪得倒甚是精细,他就拿来夹在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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