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场两条虫一放下去,还没抽隔板,督军公子抬起头道:“原来你也是五仙门的!”汉子不置可否,督军公子却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也是五仙门的,那就要改改章程,每过一场,赌资都要翻倍。”汉子出的第一条虫颇为勇悍,却仍是败在督军公子的虫下。到了第二场,两虫斗了半晌,汉子还是输了。督军公子笑道:“你本想用田忌赛马之策,不料作法自毙。”第二场输的钱是第一场的两倍,第三场就得是四倍了。田忌赛马的故事东主也知道,以下驷对人上驷,以上驷对人中驷,以中驷对人下驷,这样三场里稳赢两场,督军公子的赌资翻倍正是破解之道。可是汉子的上驷和中驷都输了,督军公子的第三条虫正是百战百胜的“黄金翅”,要以下驷对人上驷,岂有胜理?东主吓得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却见督军公子灰溜溜地走了,原来汉子的第三条虫赢了“黄金翅”,把先前输掉的钱全都赢了回来。东主千恩万谢,问那汉子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汉子说督军公子是下五仙高手。这一派养虫,是把虫养在毒蛇窝里,虫体便带毒蛇之味,何况那“黄金翅”本就是极悍之虫,更是如虎添翼。自己先出的两条虫都是用同样方法养出来的,但所用的并不是田忌赛马之策,而是骄兵之计,他那第三条虫乃是以烟油喂大的。毒蛇害怕烟油,就算“黄金翅”也不能敌。只是督军公子养虫确有一手,竟比他的更强,自己第二条虫本以为必胜,居然输了,若是督军公子先前不提赌资翻倍,当真要作法自毙。事后思之,心有余悸,怪不得爷爷说久赌必输。
东主知道烟油能杀百虫,这汉子居然能用烟油喂虫,当真闻所未闻。他逃过一劫,谢了那汉子后,也不食言,第二年就不再设赌了。只是到第三年,风声已过,他不忍这么大一笔进账落空,便又设起赌来。偏生这一年那督军公子卷土重来,说要报仇。东主急坏了,再去找那汉子,村里人却说他已经搬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结果这年东主败得不可收拾,因赌发财,也因为赌而破家,最终沦落为乞丐。但这东主本性不改,据说他下半辈子靠设蟋蟀摊与人相斗混点小钱度日。
甏里小人
前些年,有不知哪地的草台班子来演出,有个节目叫“花瓶美女”,说是一个少女只有头,没有身体,装在花瓶里。其实这只是个利用视觉上的错觉变的小魔术,人还是正常的人。看到介绍后,就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来。那时候在外面玩疯了,到吃饭时忘了回家,外婆就会出来找,找到后就臭骂一通,说:“再乱跑,被拍花的拐去做甏里小人!”那时不知“拍花”是何意,外婆说那是一些有妖法的坏人,看到小孩就在肩头拍一下,这小孩便神志不清地跟着他跑了。而“甏里小人”是什么,外婆没有说。有一次和一个邻居老太太说起,那老太太说:“真有的,我小时候就见过。”
那是这老太太还不到十岁时的事了。有一天,镇上来了个玩把戏的,养着一只猴子、一条狗,还有一个“甏里小人”。甏里小人,顾名思义,就是养在甏里的人,只露出一个头,会说话,还会唱小曲。那玩把戏的表演几套戏法,要些钱。那时候是光绪年间,民智未开,人们看了啧啧称奇。那玩把戏的正表演得起劲,当甏里小人唱了几句小调,他拿起铜锣来要钱时,有个挑着货郎担的汉子突然丢下担子,一把扭住了这玩把戏的,一边大哭,一边要人赶紧报官。旁人不知出了什么事,等官府来了,这货郎哭着说自己是邻县的,那个甏里小人是自己丢了两年的儿子。官府也觉得莫名其妙,要他慢慢说来。
原来,这货郎家住邻县某镇,平时就靠挑货郎担走街串巷卖个针头线脑度日。因为家里穷,很晚才娶亲,到四十岁才生了个儿子,宠得不像样。那男孩也淘气得不像样,每天都在外面玩,不到天黑不回家。两年前的一天,当爸的天擦黑了挑着担回来,他却还没回来。这也是常事,所以一开始也不在意。可等天黑了,小孩仍然没回来,去问了平时在一块儿玩的小孩,都说没看到。夫妻两个挑着灯笼找了半天,仍不见踪影。这下子当爹妈的急坏了,他妈妈急得当场大哭起来。那时是光绪年间,报了官后也没用,孩子仍是没能找回来。但是这老爸却不死心,从这天起每天挑着货郎担一边卖货一边查探,越走越远。虽然漫无头绪,仍然不肯放弃。
这一天到了这里,见有玩把戏的,他也走得累了,见有新鲜事,便停下来歇歇脚。等听那甏里小人唱小曲时,他心里就一动。这小曲是乡间流行的民歌,一般人都会唱,自不奇怪。但他记得当初妻子教儿子唱这小曲时,因为儿子口齿有点不清,一句“柳叶青”总是唱成“老叶青”。后来儿子大了,这句歌也没改过来,习惯了这样唱。方才一听甏里小人唱这小曲,同样是唱成“老叶青”,再仔细看看,越看越像是自己的儿子,便不顾一切将那玩把戏的扭住了。玩把戏的却拼命叫屈,说这甏里小人是自己的儿子,因为生下来就手脚都是软的,只能养在甏里,哪是拐来的。
两人各执一词,官府听了亦不能裁决,便问那甏里小人还记得什么,可是这甏里小人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这时货郎突然说:“我儿子腰上长了一块肉,样子像鸡冠一样,可以查验。”一听他这么说,变戏法的脸色登时变了,说这甏里小人是在甏里长大的,和这甏长在了一起,若是敲破了甏,他也活不了了。货郎一定是和自己有仇,要来害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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