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70年代末,温州有一对好友,一个姓舒,一个姓王。王某自幼被人视为聪明种,舒某却有傻瓜之称。但两人自幼一块儿长大,感情很好。
当时浙江在全国属于穷省,温州更是穷得叮当响,很多人穷极无聊,便出外讨生活。干什么的都有,有做木匠的,有做泥水工的,更多的是走街串巷收破烂。舒某和王某两人都家境贫寒,又读不出书,就相约出去找口饭吃。他们做的是鸡毛换草纸的小生意,也就是弄一些草纸跟住户换鸡毛,然后做成掸子再卖。鸡毛掸子没多少成本,做这样的事虽然很辛苦,但好歹也能赚点儿糊口钱。两人有空的时候闲聊,说的都是将来发财了如何如何。
有一年夏天,舒某背着几捆草纸经过一个小巷,有个老太太叫住他要换草纸。只是鸡毛不多,老太太见换不了多少草纸,就问:“旧东西收不收?”舒某说收。老太太从屋里拿出一个瓷枕说:“那这个也换了吧。”瓷枕是过去夏天用的凉枕,因为硬邦邦的并不舒服,现在用的人非常少了。舒某见老太太这个瓷枕是个猫形,做工并不好,也没什么花纹,好在很完整,没有破损,心想虽然卖不出价,但现在天热,正好拿来用,便答应了。
回到住处,王某也回来了,他却换了不少鸡毛。见舒某拿了个瓷枕来,就问他怎么弄了这么个东西。舒某说了经过,说那老太太家里穷,自己心一软就答应了。反正这瓷枕也没破,正好可以用。当晚两人把鸡毛洗了洗,扎了些掸子,吃了饭便各自睡下了。
他们为省钱,住在一幢废弃的破屋里,天又热,蚊子也多,每晚睡觉都是个苦事。本来两人因为苦热难熬,躺下后总要聊聊天,说说将来发财后的情景。可这晚,舒某头一挨瓷枕就睡着了,第二天天大亮了还没醒。接下来几天更是酷热非常,小镇上换草纸的也越来越少了。每天一回来,王某便唉声叹气说,生意越来越难做。但舒某却很乐观,说来日方长,总会有出头之日的,然后倒头就睡,蚊虫和炎热对他来说似乎如同无物。
过了几天,他们到另一个镇上去,连破屋都找不到,两人只好窝在桥洞里。王某照例又是抱怨个不停,但舒某每天天一黑就呼呼大睡,醒来后神清气爽,很有精神。王某终于忍不住了,问舒某怎么这么有精神。舒某笑了笑说:“我每天都在梦里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呢。”
王某大感好奇,就追问下去。舒某说,那晚他枕着瓷枕睡觉,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得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眼一看,却见一大群人围着自己,将自己迎入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屋子里,被褥什么的都精美绝伦。一进去,便有人送上洗漱用品,又端上来饭菜。他感到莫名其妙,问他们是不是认错了人。但那些人都笑而不答,只是殷勤服侍。他长这么大,还没尝到过这种滋味,真有乐不思蜀之感。直到第二天被王某叫醒,才明白是做了个美梦。
本来做个梦也没什么出奇,可第二天晚上睡觉时,舒某又做了同一个梦,而且和昨天的梦还是连着的。自己仍然在那幢漂亮的宅院里,有不少人服侍着,吃着山珍海味,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虽然只是个梦,但晚上如此享受,白天吃点儿苦也就不算什么了。王某听了很是羡慕,说自己怎么没能做这样的梦。
这一天恰好下起了大雨,他们出不去,便在桥洞里待了一整天,做做鸡毛掸子。虽然正是伏天,但下了场透雨,晚上还有点儿凉,舒某便没枕那瓷枕。王某还在想着舒某一睡就能做好梦的事,却见舒某辗转反侧,老是睡不着,就问他今天怎么回事。舒某说:“我也不知道。难道凉枕枕惯了,不枕就睡不着?”于是便拿出瓷枕来枕着。说来也怪,一枕上瓷枕,舒某便呼呼大睡。第二天醒来,他喜形于色地说:“我知道了,原来这是个‘游仙枕’啊。”
一说“游仙枕”,王某明白了,因为《三侠五义》里就讲到过,他们以前也听到过。王某一听更是羡慕,说:“那今晚让我枕着试试。”当晚舒某便将瓷枕给王某用了,这一晚他自己睡不着,可王某却睡得舒舒服服,第二天还是舒某把他叫醒的。王某一醒便说:“这真是个宝贝!”原来他也做了这么个梦,在梦里一大堆人把他服侍得周周到到,王某平生从没享过这种福,实在不想醒来。舒某听他说起梦中情形,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笑道:“看来这真是个游仙枕。”
这一天,他们又出去用鸡毛换草纸。等舒某回来,饭都弄好了,却还一直不见王某回来。他担心王某出事,便出去找,可问起这么个鸡毛换草纸的人,小镇上的人都说没见他来过。找了半天,在镇尾一家小卖部里才听卖货的老太太说,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他背了个小包走了。
舒某一听王某背了个小包,心里便是一沉,回去一看,那瓷枕果然不见了。他没想到这个情同手足的好友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只是王某身边的鸡毛和草纸都没带走,舒某没办法,只得把这些东西换光了再回去。他一人干两人的活,自是劳累,等他把带出来的草纸换光,鸡毛掸子也卖完了。
舒某带了一百多块钱回家,当时已到了年根儿,他一到家就去找王某。王某父母双亡,家里就他一人,到他家里,却见房门紧闭,没有人影。问起隔壁,都说没见他回来过。舒某也没办法,他家中父母尚在,日子还得过,不能跟王某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过完了年,他便又出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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