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事主要回一声“谢嘞”,再请通神路的吃谢酒。
胡小尕半傻半疯,他爹还没有回来,他娘又病着,这谢酒是没法吃了,可这一声“清嘞”还得去喊,怎么也得让死者踏踏实实地上路。
众人在胡家的院子里喊了一声“清嘞”,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又喊了几声,仍然没动静。
人们推开屋门一看,胡小尕坐在屋子中央,嘿嘿笑着,嘴里不住地念叨:“我是魔鬼,豺是我家养的,嘿嘿,都吃了你们,我是魔鬼,豺是我家养的,嘿嘿,都吃了你们……”
再往地上一看,胡大尕的娘趴在地上,已经离开了人世。
胡家是独户,没有什么本家和亲戚,只能让村长来料理后事。
村长既替胡家难受,心里又着急:胡大尕他爹怎么还不回来?这次打猎也出去的太久了吧!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一家人都这样了,回来这个怎么说?
想好事一件不成,想坏事一百个灵。
胡大尕的娘死了之后的第三天,寨子里的另外一个猎人打猎回来,背了一堆东西,村里的人一看,有一杆猎枪、一个水壶、一根铜烟袋,还有几块几乎撕碎了的破布头。
猎人说,他在山那边的林子里看见这些东西零零碎碎地散落在树丛里,捡起一看,都是胡大尕他爹用的,连那几块布头都是他的衣服上的。胡大尕他爹和猎狗,却都不见了,四周找了找,看到有不少血迹,估计凶多吉少。
林大个儿静静地讲着往事,火光映着他的脸,两行泪默默地留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张厨子在旁边皱着眉头,用一根棍子挑了挑火,又加了几根干树枝,转身拍了拍林大个儿的肩膀,说:“唉,大个儿,这也不怪你。就算真有魔鬼下的诅咒,可你们也没杀豺不是?”
林大个儿停顿了好长时间,接着说:“胡小尕过了半个月就失踪了,有人说看到他一个人一边走一边笑,往盔甲庙那边去了,反正村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他。是,我也给自己找借口,说服自己胡家人的死不怪我。胡大尕非要去杀豺,才让豺咬死的,胡小尕是吓疯的,他们的娘是心疼孩子病死的,他爹的死是个偶然,只是碰巧赶到了一块儿。可是,可是后来的那些事情,我怎么都想不通。没错,就是魔鬼下的诅咒,杀了豺,魔鬼就会让鬼豺来报复!”
林大个儿忽然变得有点激动,尽管看得出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但仍然陷入了自责与痛苦之中,使劲抓扯着头发。
“后来的事情?什么事?你他妈说出来心里不就舒坦了嘛!跟便秘一样,说个话都不利索。人就是最厉害的动物,有什么可怕的!瞧你那怂性,还是林大个儿吗你?”张厨子其实是在心疼林大个儿,可话一说出来,就成了骂他。
林大个儿接过刘师兄递过来的酒,把最后一口喝下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讲后面的事情。
林大个儿从盔甲庙的山谷里回来,就高烧不退,天天做噩梦。一闭上眼,不是胡大尕的肠子呼噜噜往肚子外边淌,就是胡小尕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在耳朵边,胡大尕临死说的那句话,也久久不散。
“豺,豺,杀不死,魔鬼,魔鬼,豺窝里有,有……”
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等他好了,别人才告诉他胡大尕一家已经都不在了。
林大个儿的爹把他送到学校,经过了这事,小伙伴们都认为他是个坏蛋,骗胡大尕招惹了魔鬼。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更是不依不饶,非说是林大个儿害死了胡大尕一家子。
慢慢地,寨子里的好些人也都这样认为。有些爱说闲话的,看见了林大个儿就在背后议论:“这就是林家那孩子,从小看着就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他家没营生,可没少吃了胡家接济的猎物,没想到养出这么一个小白眼狼!你看,这不把胡家一家子都害死了!离远点,离远点,别招上灾气。”
村里也有好心人告诉他:“孩子,去盔甲庙跪长罪去吧!祖先会替你赎罪。”
☆、第18章 恨闯豺穴
那时的林大个儿本来就有点孤僻,这么一来,更是不愿见人了,天天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就连学也都说什么不去上了。
林大个儿的爹一开始连骂带打,可是抽了几顿鞭子也没管用。林大个儿的娘心疼孩子,后来就拦着不让再打。时间久了,林大个儿的爹也不再管他,只是每天唉声叹气:本想让这个孩子改改家门,现在别说改家门,出家门都不敢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其实,林大个儿不出门,除了是因为别人议论他,更是因为心里难受,觉得对不住胡大尕一家:要不是因为自己赌气,胡大尕也不会去盔甲庙杀豺,也就不会惹怒了魔鬼,更出不了后面这么多事。
自责再加上极度的愤懑,就会让人的心里产生恨,林大个儿恨自己,也恨豺,恨“魔鬼”。
开始的时候,林大个儿也想不活了,心说这样活着,还不如吃点毒药或者自个上吊死了行了。可他转念一想:“自己要是死了,到了阴间见了胡大尕怎么说呀?说我让你去杀豺,我自己跑了,我对不起你,所以自杀了?到时,胡大尕又要说我是胆小鬼了。——不行,我要是死,也得先把那群豺杀了!死了之后,见到胡大尕也好有个交待,也省得让他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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