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寒劲松的卧室,尽管事前已有心理准备,但目睹了寒劲松的病容之后,我还是大吃了一惊,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就在几天前,寒劲松还精神抖擞,看起來跟一个正常人的气色差不多,还信心满满地要等我从海曼村回來,和我秉烛长谈呢,可这才几天的工夫,寒劲松竟然变得两腮深陷、两眼凹陷,整个人就像刚从纳粹集中营里解救出來的幸存难民似的,完全是皮包骨的一副活骷髅啊。
看着气若游丝、命不久矣的寒劲松,我心里一酸,毕竟在一个小城呆了那么多年,彼此都熟悉,再加之还有当初我与紫夜的那段一触即疼的朦胧初恋,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将他归入与我一毛钱关系都沒有的路人甲的行列,这大概就是我心软的弱点又开始发酵了吧。
“小凯,你开了,好啊,我还以为、挺不到你回來了呢,咳咳咳……”寒劲松一见到我,情绪明显激动了起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不想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紫夜一脸愁容地帮着寒劲松轻轻捶背,小声说道:“您别着急,小凯他们今晚不走了,专门陪您说话,啊…”
我和胖子赶紧点点头儿,心说这都半夜了,您老人家这有一句每沒一句地再和我们絮叨几句,天也就亮了,我们还往哪儿走啊。
听了自己女儿的话,寒劲松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哎,沒想到啊,临到末了,我最想说话的人,偏偏是最不想和我说话的人,小凯,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恨我当初拆散你和紫夜,一直以为我是一个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奸商,对吧。”
我沉默地看着就像一只千疮百孔的破气球一样、生命的活力正顺着每一个破洞不断泄漏的寒劲松,不想故作大度地欺骗一个将死之人,故而只能保持一言不发。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和小凯谈谈。”寒劲松拍了拍紫夜的手背,示意她领着胖子和始终一脸阴沉的徐大夫先出去。
胖子一耸肩,知道寒劲松这是想和我说点儿心里话,不愿意为外人所知,转身就往外走,但那徐大夫却不动地方,看着寒劲松冷冰冰地说道:“你现在情况很危险,作为医生,我必须时时在你身边进行监护。”
“你、你左右了我十几年了,难道还觉得不够吗,非得赶尽杀绝是吗,你出不出去,不出去我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给我陪葬……”不知道寒劲松为什么会对徐大夫这句看似处于好心的话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瞪圆了充血的眼睛,对着徐大夫怒目而视,并且猛然从枕头下掏出一支手枪,颤抖着指向徐大夫,随时都有可能扣动扳机。
寒劲松这出人意料的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徐大夫,在狠狠地怒视了寒劲松几秒钟之后,徐大夫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并说了句“你们不要太刺激病人的情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之后,就第一个离开了寒劲松的卧室。
紫夜和胖子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以后,也相继离开了卧室。
一时之间,卧室里就剩了我和形容枯槁的寒劲松。
寒劲松好似虚脱一般地仰到在床上,大汗淋漓,形近虚脱,可手里依然死死地握着那支黑亮的仿勃朗宁手枪。
我走过去,轻轻地握着那支手枪的枪管,寒劲松手一抖,在看清是我后,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已经汗湿的枪柄。
我将那把沉甸甸、而且已经打开撞针的手枪放倒床头柜上,轻声笑道:“寒叔儿,看你刚才那架势,如果徐大夫不走的话,你是不是会真开枪啊。”
寒劲松无力地看向我,眼中突然滚落两滴浑浊的眼泪:“小凯,你知道吗,这些年,如果不是为了紫夜,我早就和那姓徐的混蛋同归于尽了,我恨不得、恨不得乱枪打死他,在化骨扬灰……”
看着寒劲松那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恐怖神情,我是大感意外,不知道这个据紫夜讲,始终是寒劲松最可信赖的贴身家庭医生哪里得罪了寒劲松,会让他如此的必欲杀而后快,这得多大仇恨啊。
“小凯,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非要逼着紫夜离开你吗。”寒劲松沒有再纠缠徐大夫的事儿,而是话音一转,提及了我最不愿提及的旧事。
“寒叔儿,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在说那些令大家都不愉快的事儿了,好吗。”我知道寒劲松今天是动了真情,想和我说说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心里的话,可是,我是真的不愿再去碰我心底那已经结疤、或者我自欺欺人地认为已经愈合了的情伤伤口,所以想出言阻止寒劲松再往下说。
“不,小凯,你别拦着我,我活不了多久了,在我死之前,必须说出真相,这不是为了求得你的谅解,而是事关到紫夜的生命,你知道吗。”寒劲松忽然半坐起來,一把抓住我的衣服,眼神中充满了无助的乞求与恐惧。
我一惊,这怎么还和紫夜的生命扯上关系了呢,遂扶着因为情绪极度波动而呼呼直喘的寒劲松躺下,并让他平静一下,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寒劲松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说道:“这是一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紫夜出生不久,我去云南上货,顺便带着她们娘俩去旅游,结果碰到一个游方的喇嘛,那喇嘛在看到当时只有三岁的紫夜,脸就黑了,说紫夜是带煞投胎,天生的金锁流珠自戕命,超不过十三岁,就会染上一种怪病,也就是身体的内脏会渐渐变成液体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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