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再瞪了她一眼,“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才有兴致出去玩耍呢。”
沙烟怔怔了半刻,神色变换不定,最后还是笑道:“太平,谢谢您。不过,明日,我便告诉妈妈,我同意接客。”
太平蹙眉,眼睛染上薄怒。
沙烟苦笑:“对不住,让您失望了。我终不是一个清高的女子。对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我一直满有欲望。所以,原谅我,太平,同意我接客吧。”沙烟狠很按灭心中微微的火光,问自己。沙烟,你还在想些什么呢,你以为你还是迟玉吗。既然身在思淮楼,那么便已经是青楼女子,不过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
沙烟再笑笑:“明天,我可要来向太平学习如何讨男人的欢心呢。您可不要藏私哦~”
说完,沙烟转身离开,蹦蹦跳跳几步后,还是放慢了脚步,踱向自己的房间。
她听着楼下迎来送往的调笑声,撑着眼皮,不肯眨眼。我没有做错,告诉他我是思淮楼中的女子时,我心中安宁。
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眼皮轻颤,一滴水珠沿着左颊淌过。
她还是不能不想起那个在雨后格外苍凉狼狈的手势,以及随后而来那句几欲让自己心痛至死的话——“爷什么时候可以光顾我呢。”
那一瞬间,尘埃落定。
正文 番外——沙烟·出嫁
斜倚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磕一下,再磕一下,凤冠下沙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钝重。她心里发懒,思绪即使绕到“今日成婚”,也激不起一点回音。低头看着左手腕上的伤口,只有淡淡的粉红色痕迹,不敢用力,只是放了一点血。沙烟终究是个怕死的人。
下轿时,宁尉接过沙烟的手。瞥到宁夫人惨败的神色,她忽然精神了起来,明眸扫过四周,露出一个高傲而妩媚的笑。
宁柯扶着母亲,微微皱眉。宁柯身边的丫头梨儿,躲在宁柯的身后,笑着撇了撇嘴,翻了个大白眼。其余仆役们倒是乖巧,轻视或垂涎,都在低下的头中藏住了。
宁尉宠溺地看着沙烟靠向他的身子,摇头无奈地搂过沙烟的腰,走向大堂。
这是一处安静的院落,窗子对出去便是荷花池,远处灯火通明,可是嘈杂之声却一丝不闻。月儿只一个小钩,沙烟凤冠霞帔肃然地坐在新房的床上,显得极为圣洁庄重。
沙烟就是在这样的月色里在荷花池畔遭遇浅影的呢。
她突然惊醒。“嫁人了”这三个字瞬间冲击她的思维,她愣愣地站了起来。这是离开的最后一个机会了,沙烟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心中空白,什么也没有。
四周静得发慌,不能灭亡又不能爆发的沉默逼得沙烟不能呼吸。沙烟把头埋到身子里,蹲下,使劲掐自己的手臂,发出了哭泣的声音,可沙烟从来不喜欢自怜,自是掉不了眼泪。
她无奈地颓颓然站起身来,一抬头,门口站的不是宁尉又是谁。
宁尉只是说:“你受委屈了。”
沙烟听他口中的怜惜之意,只是心里冷笑,面上却维持了凄苦之色,带着哭腔道:“妾嫁给夫君,哪里能有委屈,自该喜极而泣。只是妾毕竟是青楼之女,纵使从良,他人也在心底里瞧不起妾身。若是他日新人有笑,妾在府中又该如何自处。想到此,妾心中惶恐,以致失态,望夫君原谅。”
沙烟虽然一向自傲,不以娇弱示人,可是这一手使来,却是驾轻就熟,惹人心疼。宁尉怔怔地看向她的一双水眸,神色悠远哀伤。他茫然举起手,想要为沙烟拭泪,却在触到她的眼角时,回过神来。
“抱歉,”宁尉自嘲地叹气,然后朝沙烟点点头,“你梳洗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在外间的榻上睡一晚。”
沙烟还来不及开始疑惑,便惊叫道:“难道妾身有什么得罪了夫君?”心里却在发毛,为什么刚刚的眼神是慈爱。我的天啊,慈爱。
宁尉不语,只是沙烟惊恐之态毕现,只能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刚说完,便觉得不对头,只见沙烟面色古怪,宁尉一时却也想不到别的说辞,只好将错就错,尴尬转身,去向外屋。
沙烟呆呆地伫立着,不知该开心还是悲伤。真是荒谬,有谁能想到名满天下的花魁,有入幕之宾的花魁,嫁入宰相府的花魁,也许老死都是个处子。真真可笑呢。
难怪一向不留恋风月场的宁宰相,会出人意料地娶回一个花魁,原来是为了向夫人掩饰自己不举。还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天上地下无与伦比呢。
沙烟“哼”了一声,却是安心地睡下了。
六月的荷花开得繁盛。天上满满的白云,偶尔有几丝透明的温暖洒下。
男人躺坐在藤椅上,偶尔捡个蜜饯含着,懒洋洋地眯着眼赏荷。
女人挨着男人坐,娇笑着,絮絮叨叨向男人说些什么。男人不应她,女人便去扯他的眼睛,把他本就往上斜的眼角挑得变形。男人笑着认输,女人却不肯罢手,嘟着嘴问他:“到底是荷花漂亮还是我漂亮?”眼中冒着寒光,仿佛就等着男人回答“荷花”而痛下杀手。
在木槿树下玩耍的两个孩子,停下追逐。大一些的白衣男孩望着闹成一团的父母,乐得咯咯直笑。小一些的绯色女孩儿却急了,心里想着“哥哥偏心母亲”,跌跌撞撞地向父亲奔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渔歌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