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看看我,貌似满意地说:“嗯,长得挺结实,可咋就四眼呢?”
我暴汗,道:“四眼是我的错,读书读不好,把眼睛搞坏了。”
谢思抢答:“四眼是为了更好地看清生命,七爷。”
我就纳闷儿了,这是说书呢?咋文绉绉的?这烧炉的不是火葬场里级别最低的吗?谢思怎么对七爷如此恭敬?
七爷点点头,道:“嗯,思思说得对。喃生你今天就在这儿看我怎么做吧,思思请回。”
收红包
七爷的一生可以说是献给了火葬场,幸好有后,他女儿也在这里上班,在化妆间里做化妆工作,叫朱晓凌。生晓凌时,七爷的老婆因难产撒手而去,剩下父女俩。七爷在火葬场耗了大半生。七爷挺豁达,常说:“人不如意十有八九,有吃有后何所求?”嗯,人老要有个后代,确实这就是中国人的民生民意。晓凌是个水灵灵的姑娘,芳龄十九,豆蔻年华,长得神似郑秀文。我当时二十出头。关于我和她之间的故事,那是后话,后面详说。
我实习了一天,学会了加油,开闸,开钢锭,卸垢,装骨灰。对我来说,不怕烧炉是体力活,但怕两点:一是心理,见尸体火化时最怕想到日后自己也会有这一天,所以半夜千万别想生死,这是活受罪;二是应顾客要求,烧几成熟的事。后者可能大家有点难理解,且听我慢慢道来。
烧炉需要技术吗?当然需要!如果死者家属只拿骨灰的话,不需要啥技术,炉火一烧到底。我这里有价讲,怎么讲?靠红包,一般情况下,死者会给我们五百元左右的红包,如果有比较特殊的要求,红包的分量自然会更重。
那是我第一次自行接活,七爷不在,去治病了。那天不忙,就烧了七八炉吧。烧前五炉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家属都在尸车上放个红包,不能把红色送进焚化炉不是?我们一般都会把红色拿出来放到一个箩里边,交公。如果家属乐意给两个红包,其中一个会被装进我的衣兜里。
第六具神,看起来像是一个屠夫。家属往我兜里塞了个红包,我一摸,感觉分量不轻。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七爷又不在。家属说要留骨头,拿回去土葬。虽然我技术不娴熟,但早些天倒见过七爷操作,也帮过忙,再说,我以为给那么厚的也是行情,就“嗯”了一声,说三个小时后来取。家属说,三个小时后时间太晚了,能否赶明儿来取?我说,可以。
是夜,七爷回来了。我乐呵呵地向七爷汇报,并拿出那个大红包孝敬七爷。七爷对此很满意,打开一看,不得了,两千!
七爷问这个神的家属要求怎么处理。我说,家属要带骨头回去土葬,我明天一早起炉。
七爷大怒说:“收人家两千,尸体是要烧个五成熟的!”
我不解,问:“啥意思?”
七爷解释说:“家属需要骨头,就不能把神全部烧成灰,把握火候很重要,五层熟就是把肉烧掉,骨头还保留着。”
七爷又问我:“开几档烧的?”
我说:“三档。”
七爷说:“龟儿子,有活干了!”
我还不解,道:“家属又不是常来火葬场的,他怎么知道两千的红包要求做到什么程度啊?”
七爷说:“你能保证他家人或亲戚不知道啊?一般家属出五百,出炉的时候家属包活儿;出一千,我们打下手;现在人家出两千,活儿我们全包。你兔崽子不知活儿累,再缺钱花也不能接这个活儿啊。”
我恍然大悟:“哎呀,那咋整啊?”
“干活儿啊!走!”七爷咳嗽着气愤地说。
捡骨
七爷带着我来到火化间,现在已经都下班了,平时闷热的火化间,现在可是冷清得出奇。
七爷对我依然没什么好脸色,估计他很少接这种活儿,不是很缺钱的情况下,谁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呢?烧了神,出于对神的敬重,我们都提倡家属来取骨或者取骨灰。
火葬取骨,在我们这行,特别是小地方,现在还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七爷戴着手套,略表敬重地捡着骨头,他隔着口罩对我说:“喃生,以后做事情要考虑下前后。我们来这里工作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死去的人重生。”
这七爷,真伟大!我心里想。
我刚想张嘴回答七爷的问题,可是一张嘴,隔着口罩都感觉到一股气味钻进喉咙,我就闭着嘴使劲摇头。
七爷见状,他心里清楚着呢,知道我是“进气”了。
“晓得了吧?活儿真不是这样干的。”七爷继续说。
我有点忍不住了,不是忍不住这股难闻的气味,而是忍不住七爷这副大义凛然的气势。
我喊:“七爷,你高尚,你不为钱,是我见钱眼开了好不?”
七爷看我不服气,摇摇头。
“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道。
“你很缺钱?”七爷问。
“你大爷的,我是农村出来的,上有老下有小,缺啊。”我故意气七爷说。
“小子,你就装。”
“装!装骨灰!”我没好气地说。不就收了点家属给的红包嘛,七爷您老人家之前也没给我提过醒呀!“马有失蹄,人有失足”,难免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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