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冢_井上三尺【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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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茂密的树林,缩地移山,树木退在左右两侧,让出一条大路。尽头断崖,从中一裂为二,如同门扉般轰然开启。后面直入云端的城池巍然耸立,上书“太阴府”三个大字。城门绞索吊起,少年打头,其余尾随其后径入城中。断崖缓缓合拢,依旧还原成光滑如镜的峭壁。

  山城内又是另一番光景。布置格局倒像是仿长安所建。也有人私下称之为“小长安”。只不过,较之长安,风光迥异。这座山中城池以地河贯道,十方通津。廊桥飞架于市,纵横交错,几如迷宫。先有街市,人声鼎沸,往来商旅络绎不绝。骏溪两替,五坊左右。既有酒肉飘香,不乏丝竹盈耳。钓篷船艇,时时出没于烟波。及至入中城后,眼界更开,高楼渐增,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既有碧睛红髯的胡人,也有人身畜首的妖怪。或老或少、或美或丑,相貌不类常人,不一而足。阿又早已经见怪不怪。

  人们见到轿子,纷纷让路,不敢以目视之。少年执礼甚恭,直将夫人送到宅邸。远远抬头望去,好一栋接天攘日的琼楼华宇。共三十三层,犹胜三十三天。匾额上两个烫金的大字——“清凉”。外面飞檐画栋,富丽堂皇,里头嶙峋怪石,曲径通幽。呼为小长安内章台翘楚,诚不为过。阳台上,优伶歌姬迎来送往。等到吐蕊夫人落轿后,少年才招招手,呼来一位倚门卖俏的女郎。那女郎年纪已过双十,衣着红衫,嘴里叼了杆水烟。

  她看到阿又背上背的姑娘后,冷冷道:“这么难看,我们可不收。”

  明阿又将小女孩抱下来,交给随从,向她说道:“不是叫她入行,夫人要个使唤丫头。在你这里暂放两天,等我调教好了,就送走。”

  红衫女郎待要走近,又闻到一股血腥味。她蹙起眉,捏着鼻子,斥道:“以后在外头办完事,别上我这儿来。脏死了!”

  少年微微一笑,不以为忤。他低声问道,“老头子回来没有?”

  女郎拿手暗暗一指,丢个眼色,“正等你过去呢。他气色不好,你仔细着罢。”

  少年略点了点头,拢起狐裘,朝内走去。

  清凉殿顶上五层,向来不准轻造。持刀剑的侍卫,身披金甲,神威凛凛。每隔十步,必定有人随伺在侧。像飞天夜叉这种肮脏的精怪,被逐到护城河下水牢之中。如若不是阿又清楚底细,大概会将这里当做皇宫大内。如此戒备森严,小心翼翼,除开皇亲贵戚,公侯将相,谁又能有如此排场?

  只听里头有个苍老冷峻的声音,说道:“进来。”

  明阿又这才启扉而入。

  犹记当年草上飞,

  铁衣着尽着僧衣。

  天津桥上无人识,

  独倚阑干看落晖。

  这首诗直接题在粉壁上。虽未署名,但少年一眼就认出将军的笔迹,不禁心内唏嘘。前两句笔力苍劲,隐隐有些剑气,纵横淋漓,直迫眉睫。后转折之间,魄力不减。只于末尾一句,无论词句还是落笔均有惫态。绝不类先前的恣意狂放。将军人在纱屏后,几上卷宗堆积如山。背后高悬龙泉宝剑,除此之外,房间中别无他物。显得空空荡荡。

  他掷下笔墨,投在画屏上的影子略微动得一动。“有什么斩获?”

  明阿又恭恭敬敬地回答,“二十三人,死伤各减一半。还有个丫头,被夫人要走了。”

  他将手一挥,道:“城内情形如何?”

  少年不敢隐瞒,只好说道,“盗宝之人纠集余党,累月之中三次攻城。现在山下扎营,似乎来意不善。”

  那人“喔”了一声,沉吟半晌。既未表示生气,也未表示赞许。过了会儿,将军才漫不经心吩咐道,“我走之后,这里群龙无首,事事都要交给你办。你往返奔波,兼顾不来。从今往后,外面的事不要管,我会另外派人。这段时间给我呆在清凉殿。哪里也不要去。”

  他听罢,脸色一变,知道这分明是对自己起了疑忌。这人城府极深,猜忌心重。且孤傲不群,不纳劝谏。如若辩解,非但无异反而有害。

  那将军又道,“夫人那边小心伺候,如有差错,我不饶你。下去罢!”

  少年无奈,只好诺诺而退。走到门前时,屏后人忽然启口,“我知你心有不甘。你是聪明人,只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太阴府是将军的地界,既不属山魅管,又不属精灵辖。前后方圆七百里,不通天不入地。收四方游魂野鬼,花精柳怪。西通兗、郓两州,东抵泰山,拥阴兵近万人众,兴怪异则十载有余。府界内,将军的话有如圣令,他要谁活谁就活,要谁死谁就死。要谁掌权谁就掌权,要谁失势谁就失势。因此,不啻于国中之国,城中之城。

  明阿又在太阴府内,可算将军左膀右臂,颇受倚重。不说风光无限,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实权。便是将军的宠妾吐蕊夫人,也要敬他三分。如今一朝失宠,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虽说在这里,类似事情并不少见,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有人风光就有人落魄。不过,谁也没想到,这次倒霉的会是他。所谓树大招风,此话一点也不错。昔日,少年为将军清除异己,树敌甚多。亲他的居少,惧他的居多,所以大不得人心。如今,就连清凉殿的下等使唤佣人,见了面,似乎也不类平日里的笑脸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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