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光散去,蓝兰揩去脸色的血迹。秦岿也折断缠着他的枯骨。身后的崩塌还在继续,奔逃还在继续。汗水从额头滴下,打湿衣衫,肺像个破损的风箱般鼓气,吭吭哧哧的。顾不得伤口,顾不得回看,只是奔逃。
我靠在椅背上,钢材的冰冷透过病号服攀附上脊梁,挥之不去,“希望这种东西,本无所谓有,信了就是犯傻。”
齐腰深的墨液发着高热,很烫,似乎要煮成一锅血汤。枯骨在里面游移。整个整个的骷髅冒出水面,空荡荡的眼眶里燃着青中带蓝的火,盯着人咔咔咔怪笑。没有再一步的动作,只是笑。笃定了我们逃不出去,会成为它们这些东西中的一员。
“见鬼!刚刚看到的就是这东西?”秦岿低咒,弯腰抱起文瑜,抬手狠狠甩掉一条缠着他的脊椎骨。脊椎骨摔在石壁上,水蛇般逃进开始发红的墨液中。我别过脸,不去看越来越诡异的四周。围着蓝兰打转的光点闪了闪,越加暗淡。
“秋若?怎么了?”蓝兰伸出指尖让光点停留,光点颤了颤,最终暗去,空余主人无声放大的瞳孔。女孩怔住,停下脚步,忘记周围的炼狱,忘记身后紧随不舍的崩塌,忘记自己是在逃命,盲目地一遍遍搓指尖,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继续跑!”秦岿从后边跑上来,推了蓝兰一把。
“我不该让秋若出来的,她说了很勉强的……”蓝兰喃喃,没有动。
“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秋若’就给我站着别动!”秦岿顾不上擦一擦淋漓的汗水,抱着文瑜越过蓝兰,对我大喊,“别愣着,走!”
“蓝兰!莫小言我抱走了!”我竭力大喊,果然,蓝兰追了上来。
我们继续在墨液中跋涉,刚刚只是发红的东西现在已然深红,真的像一锅血汤,烫得人周身起血泡,衬着枯骨的桀桀怪笑,就是一个阿鼻地狱。更窘困的是,红液在升高,及腰,比胸,没过肩膀,触及下巴,最后是……口鼻,甚至头顶。
无由地,冷颤。
两旁的骷髅歪头盯着我们,它们在不断上升的水中游移,盯着我们这群狼狈求生的活人,怪笑,窃语,潜下去扯我们的小腿,剥开皮肉,始终且只是在石壁上停留,不堵住这群人的路,看着我们奔逃,猫抓老鼠般耍弄。
身后土石崩塌的闷响终于远去。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红液又上升了一尺,我只好将莫小言举高些。现在逃难队伍的最前方是秦岿不怎么高大的背影,接着是抱着莫小言一瘸一拐的我,跟在最后的是异常失落的蓝兰大小姐。总之,看起来不那么有前途就对了。
“喂!”我叫住从捡到文瑜开始就在拿主意的秦岿,“我把宣宁锁取下来怎么样?”
“你闭嘴,安分点。”秦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十分不耐烦。
“可我觉得可以。”我反驳。
“我不想辛辛苦苦逃出去后被某位流主大人灭掉,要是这样直接死在这里省事多了。”秦岿毫不留情地驳回我的提议,“同理,你们任一个都在这个效果。”
我眯眯眼,汗水滚进眼里,发酸,“难得我有牺牲精神什么的。”识海被墨脉撑破什么的一点也不美好。
“你那叫逃避。”秦岿毫不留情地揭穿,“我也觉得现在很烦,可不走就死不是么——当初听乖乖你那位叔叔的话回家不就没事了?是你选择下来的。现在就给我安分点。”
“……”
对呢,我当初是为什么下来啊,现在连找死都不得成了,这叫什么结果?好坑,“我想救人来着。”我只能这么说,至于是一开始那个活蹦乱跳的杜嫦,还是现在不知魂归何方的沐瑞,或者更大些,一整个岛或一整个世界,我都没有救到,就别无妨让它不清不楚了。
反正我活得也不那么清楚,只是——
“时间不够。”
“什么?”秦岿遥遥地问,声音混在骷髅的怪笑声中,有些模糊,“我看到门了……”
停下,将莫小言塞回给蓝兰。自己去够墙上的灯台,扒在石壁的骷髅咔咔振动颌骨,眼中幽幽鬼火映在我手背上,几乎整一面石壁上的骷髅都盯着我。
“哈,行个方便?”我挤出个笑来,可惜没人承情,三根骨刺从不同方向同时刺穿我的右手,将它钉在神道年代久远的石壁上,鲜血喷溅。
“你干什么!”我听见秦岿气急败坏的怒吼,整条神道的骨刃高高扬起,枯骨顷刻染得血红,越发狰狞起来。
不去听蓝兰的惊呼,也不去理会秦岿的咆哮,一切声响似乎都远离我,逸散到不可知的世界里。耳朵再也捕捉不到一丝声响,所有景象可怜地坍塌收敛成一点,五感之中只剩下一盏孤零零的灯台。
近了,近了,很近了!
嗤,撕裂的肌体闷响,心脉一抹微凉。有什么,刺进来了。
跌倒,落水声。
啧,不知道左手撞上灯台没有。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没有意识……
“信了就是犯傻,所以我没信,总要自己争取一下的,是不是?”我扬起头看那个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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