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争取了什么?”那人俯身与我对视,眼里冷冰冰的没一丝人类的情感,他追问,“鹰组精锐生死未卜,胥川沉没,十数万人失踪,还是针对方士的猎杀计划失败,嗯?”
“失败?”我无力地挣了几下,没挣开,“这从何说起,执行的人还没找到,凭什么说‘失败’?不给我找些事那位侯爷不舒服是么。”
“郡主还在抢救,有望承继王室大统的人若是在这儿早逝,谁也捞不着好。”
“她已经不是郡主了。”
“你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怎么就如此笃定这件事。”那人嗤笑,说得极轻,一边抬手,漫不经心地给我拍平病号服上几处褶皱,没怎么用力,“留个心眼,小子。不然下次来的就是军法司的宪兵而不是我这种文员,到时就算是大伯要保你也费劲,小堂弟。”
咚,有人发狠踢在舱门上,下了死力气,连手腕上的铁链都在震。下一刻,舱门无声滑开,海风吹冰舰长满头冷汗又挤了进来,冲淡舱室里的浓重得吓人而此间人却习惯了的血腥味。军官施施然放开我的衣领直起腰,反手看了时间,“啧,才五小时。还有没问的呢。”
舰长腆着啤酒肚,一缩脖子,把磁卡塞进军服兜里,闪身让出身后的轮椅。阎傅盛还是平日里那张笑脸,嘴角弯起,似笑非笑的模样,被副官方延平推着出现。
五个小时前带人把病房里的医生请走,不依不饶打扰了我五个小时的男人毕恭毕敬低头问好,仔细看的话,眼中还有极力压抑着敬畏,“伯父,您身体还好?父亲很挂念你。”
阎傅盛还是笑,没有其他表情,说得极平淡,听不出喜怒,“出去,四处下一任处长是你了,阎世卿。”
被点名的调查官怔住,马上又反应过来,张口道,“伯父,我不是……”
阎傅盛指腹摩着扳指,轻笑一声,不大,却实打实地让阎世卿闭了嘴,“你不要,我那个弟弟傅益就不要?他还等着阎家再出个议政中丞呢。”
阎世卿没说话,带着文件走了,换阎傅盛进来。随员把轮椅搬进来,又退出去。舱门滑上,病房里的小壁灯又亮了。阎傅盛褪了笑,颓态涌了出来,一时间老了十几岁。
阎傅盛将一直拿在手里的糕点塞给我,又在黑暗里摸着,摸到开关。啪,舱室里亮起来,显现出铺满四壁的墨迹,窸窸窣窣的,蠢蠢欲动。开灯的人却不甚在意,似乎那些真的只是顽童的涂鸦,看都不怎么看。
三天前,一行人被搜救队发现从海里捞上来,只有我清醒。之后,就是软禁,无休无止注射各种药剂。直到阎傅盛亲自来要人,我都不知道自己落在谁手里。阎傅盛没说,我也没问,安分住进他安排的病房,配合各种治疗,除了医护人员和一个闯入的调查官,没联系任何人,也没被什么人找到,安分得自己都吃惊。
轮椅上的阎傅盛向前挪了挪身子,伸手覆上我的发心,“我的卿卿都折腾瘦了,看着都心疼。老头子先给你找个搭档。再等等,晚上就能出去了。”
“不拘着我没关系么。”我躲开他的手,“行动失败的责任谁负?”
“还不知道结果,懦夫在吠罢了,”阎傅盛的手一顿,玩笑似的撇撇嘴,更加用力按我头上,狠狠揉了揉,“要真失败了,鹰组谁都负不起这责,那些老鬼为难你,就是怕那东西没死回来要找人泄气,一个不小心找到自己身上罢了。”
“方士是什么东西,王庭宗室贵族百十来号人,议庭十二议政中丞半百内阁学士,各地权阀,这些个大人物,你说他不清楚,不能,你说他很清楚,也不能。有人当他是神人信仰他想求个长生不老国祚永存,有人无关是非只是想浑水摸鱼捞好处,还有人被他碍着了害着了天天恨不得他死。”
阎傅盛眯上眼,我没再次闪开这件事愉悦到这膝下无子的老头,“现在这片海上的船,差不多就这几种人。卿卿啊,这几天你的老头子开了很多会啊,推脱责任的,瓜分术士的,商量之后的事宜的,老腰都酸了,怎么办?”
“……不知道。”
“唉,你这小子没良心。”阎傅盛笑着收手,放弃蹂躏我的碎发,“秦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四处术士尽出南洋。我和秦宁是忘年交,选的路子也一样,交情很好。青宗走出骊国故土这件事,是老爷子提的,要是秦宁还在,会是更温和的做法。我只恨阿宁走得太早。至于秦祏,老倌不轻易服人,那人便是其中一个,阿宁出事后,我这边的烦心事多,不怎么安全,所以把卿卿放他那,没有按你父亲嘱咐的养育你,你怪我是应该的。”
“小叔,还好?”
“啧,他能出什么事,估计我死了他还能蹦跶。”阎傅盛不太符合身份地放了个白眼,发现我在看他又顺手揉了我发心一把,“这次的事天子都惊动了,好的是宗室看清那位仙人是什么东西,坏的是天子没了靠山,失了神宫徐福一系的力量,龙颜震怒,烂摊子要神宫和四处一起收拾,两边都得舍一些人抚民。有青宗什么损失么?他自己,他看重的人,不都好好的?焦头烂额的只是我们这群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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