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这个结果出乎我的意料。
“谁知道呢?或许真的是报应吧,比灵芝人参还好的东西都救不了他爹的命。”妈妈漫不经心地说。
我不相信妈妈关于“报应”的说法。她总是将坏人恶报称之为“报应”,坏人好报称之为“天瞎了眼”。如果真有报应,那么坏人都只会有恶报。
妈妈了解我,知道我不相信她那老套的解释,于是她絮絮叨叨说起其他人的事,某某生前做了什么恶事,临死的时候受到什么恶报;某某生前做了什么善事,临终前终于天遂人愿圆满归天。
我不喜欢听她絮絮叨叨,急忙将话题扯开,不再问撞七的事。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懒觉就被外面唧唧喳喳的讨论声吵醒了。我在床上仔细听了一阵,听得不太真切,好像是左邻右舍的妇女们在说什么东西真臭。
我磨磨蹭蹭地起来,刷完牙洗完脸,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还在地坪里唧唧喳喳。凑过去一听,原来她们早上都有一个奇怪的发现——昨天给那个人倒米的茶杯或者碗,今天早上都散发着一股臭味。
有人认为百家米能给别人消灾,但是晦气会传给那一百家人。这跟生病喝了中药的人将药渣倒在路上,期待别人踩过去一样。
而那臭味,就是晦气的象征。
这一观点立刻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并且要去那个讨米人的家里走一趟,要讨点说法。她们讨论来讨论去,却不知道该讨什么样的说法。有的说要把各家的米要回来,立即有人提出异议,说那些米也许被煮了吃了,怎么讨回?就算没有下锅,怎么分得清哪些米粒是哪家的?有的说要那家人赔点儿钱,也立即有人不同意,说自己宁可破财消灾,哪里有要钱受灾的道理?况且还不知道这灾是轻是重。感冒发烧也认了,如果很严重,谁会乐意?有的说要那家人把家里的米分给大家,算是讨去的要了回来,两下抵消。这次更多人反对了,要回来也许不能抵消,反而带来更多晦气,一点儿也不靠谱。
我心中惊讶不已,慌忙拉过一旁的妈妈,问:“我们家的茶盅有没有发出臭味?”
妈妈说:“我昨晚就把茶盅放在水里跟碗筷一起浸着了,怎么会闻到味道?不过她们各自都信誓旦旦地说自家的碗或者杯子都在今天早上散发出很浓的臭味。承包村里池塘的兰香姨说,她知道那种臭味,那是死鱼发出的腥臭味。”
“死鱼的臭味?”我问道。
“是的。兰香姨家承包的池塘曾经被人下药,死了很多鱼。”
我回到家里,走到厨房,从水中捞起那个茶盅,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果真如妈妈说的那样闻不出味道。
记得爷爷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狐狸即使幻化成人,总摆脱不了狐臊;蛇幻化成人,捏捏手会感觉冰凉;老鼠幻化成人,见到猫就会吓得吱吱叫。那么,留下臭味的会是什么?我忍不住胡思乱想,在厨房发了一会儿愣。
半晌之后,我感觉鼻子似乎有鼻涕要流出,忙用手去擤,摊开手一看,是鲜红的血液。
妈妈走进厨房,说道:“喂,你还记得九坨的事吧?”
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我将鼻子前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转头回答道:“记得,当然记得。他又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笑了笑,说:“我刚才说兰香姨家承包的池塘曾经被人药死了很多鱼,那件事估计是九坨做的。”
我有些惊讶:“九坨不是改过自新了吗?”
妈妈摇头道:“别的都还好。自从他娶了那个远地方的媳妇之后,经常买鱼。买了之后却不吃,堆放在屋后面,弄得半个屋场都是腥臭味。”
“这又是为什么?”我迷惑不解。
妈妈撇嘴道:“有人说呀,九坨的媳妇有个怪癖,天天要喝生鱼血。九坨怕别人知道了笑话他,就将放了血的鱼都丢在屋后。”
我立即想起艾爹说曾经在路灯下见过新娘的话来。
“生鱼血也敢喝?她不怕腥吗?”我问道。
妈妈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
妈妈看见了我手上的血液。
我忙摆手道:“没事的。在北京的时候经常流,都习惯了。”
妈妈慌忙接了冷水在我后脖子上拍,冰凉的水流到我的衣服里,反而弄得我更加不舒服。拍了一会儿不见效果,妈妈又去找缝纫线,说是要勒住我的食指。
缝纫线在我手指上绕了十多圈,勒得手指肚发紫,她这才放下心。
我想起小时候在田地里流鼻血,爷爷用他厚厚的指甲拼命地掐着我的食指,疼得我龇牙咧嘴哇哇大叫。
“我今天要去画眉一趟。”我说道。
“去看爷爷?”妈妈托起我的下巴,让我仰起头。我在书上看过,流鼻血的时候不要仰头止血,这样只会适得其反。但是我没有抗拒妈妈的指示。
“嗯。”每次从远地回来,我放下行李就会迫不及待去画眉看爷爷。昨天坐火车太累,头一次打破惯例。
“早去早回。奶奶不在了,没人给你做饭。房子也破破烂烂了,没地方给你住。”妈妈拍了拍我的衣服。其实我身上没有一点儿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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